醫生停了停,理論上這樣講當然沒有任何問題。可是看著眼前鎮定自若,仿佛裡面躺著的是小貓小狗的女人,頗有些啞口無言。
許知曉溫婉道:「您稍等。」
她的手上還有沒有擦乾淨的血跡,斑斑紅色點綴在她玉般的手指上格外扎眼,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霍長盛現在在距離我公司最近的安康醫院,自殺,需要搶救。」
掛掉電話之後,許知曉對醫生禮貌地說道:「您再等等,應該很快就可以手術了。」
年過半百的醫生自認活了大半輩子,又是在醫院,牛鬼蛇神見多了,可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曾經的丈夫危在旦夕,她手上沾著血,臉上居然還能帶著笑,有禮有節,處事得當,進退得宜的像一個假人。
冷靜理智,是一個人不可多得的品質,可是過於的冷靜理智,就不得不讓人有些恐懼了。
許知曉看著醫生有些異樣的神色,出言解釋道:「您看了他的傷口和刀子的方向,應該知道那是他自己做的才會有吧。我已經報警了,警察也馬上到,您放心。」
可是醫生看著並不怎麼像放心的樣子,轉過身有些倉惶地快步離開,好像身後是窮追不捨的洪水猛獸一樣。
許知曉想了想,還是給許父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許父聲音有些著急,「曉曉?出什麼事了嗎?」
許知曉頓了頓,有些愧疚地說道:「爸爸,讓你等我這麼長時間,對不起。」
許知曉看著走廊遠處走來的警察,平靜地說道:「爸爸,霍長盛剛才到我的公司自殺,我現在在醫院,我報了警,現場有監控,你別擔心。」
電話那頭只是短暫的沉默了一瞬。
許父的聲音幾乎是立刻恢復了沉穩,「好,爸爸來接你。」
在兩個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父女二人都面無表情,身姿挺拔如同永遠壓不倒的松柏,眼底深沉是無邊無際的黑夜。
來了兩個警察,和許知曉走到一旁做筆錄。
許知曉有一說一,沒有平常人的驚慌失措,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仿佛裡面正在搶救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
不,比之陌生人更不如。
兩個民警警惕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許知曉注意到,於是說:「公司里有事發時的監控,可以隨時調取。」
又說了幾句,民警表示有問題會隨時再來找她。
警察離開之後,許知曉坐到走廊的椅子上,輕輕抬起右手,側首細細打量著自己染著血的手指。
她聽到由遠而近的慌慌忙忙的腳步聲。
林卓滿頭大汗,看到不遠處的許知曉,腰背停直,抬著血跡斑斑的手指轉過頭看向他。
她眼底深沉如同漩渦,如同暗流洶湧,危險莫測的深海。
她坐在一方,清清淡淡,仿佛斷絕了七情六慾,與世隔絕。
林卓感覺汗水一下子沒了,身上都涼透了,他停在離許知曉幾步遠的地方,徒勞地喘了幾口氣。
林卓稍稍平復了呼吸,有些挫敗地望著許知曉。
聲音沙啞,「是阿盛主動去找的你,是他想不通捅了自己一刀對嗎?」
許知曉沒說話,神情倒像是有點意外。
林卓皺著眉,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卸了力氣一樣地靠在她對面的牆上,屈起一條腿撐著牆面。
「知曉,我謝謝你願意把他送進醫院。」
「可是,」林卓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卻無可奈何地發現捕捉不到一絲她不同的情緒。
「我知道你救他是因為不想讓他死在你的公司,給你和你的公司帶來負面影響,你救他,像救一條小貓小狗。」
「就像那次他出車禍,也是危在旦夕,但是因為與你無關,影響不到你分毫,你也不會去醫院看他,哪怕有可能是最後一眼。」
林卓感覺背上的森森涼意一直都沒去,「你活的太清楚,太明白了。」
「是不是所有得罪過你的人,在你眼里都已經死絕了?」
「知曉,我知道我在你,在唐衣曼看來就是個冥頑不靈,是非不分的混蛋。」
他點點頭,「我承認,我他媽天生人格缺陷。」
「可是我覺得,我起碼有點人的感情,」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胸口,盯著許知曉,「如果是我曾經的家人馬上就要死在我的面前,我絕對做不到像你這樣。」
林卓咬牙道:「……無情。」
「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他?」
許知曉站起來,沒有動怒,直直地看著他,說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除了我自己,沒有任何人有資格來評論,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
許知曉沒有坐電梯,她走樓梯走到了一樓。
醫院一樓的牆上有面大大的鏡子,清楚地照出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