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好牌打得稀爛,連海忍不住道:「錢可以慢慢賺,債可以慢慢還,及時止損再找份工作,對你來說並不是難事。」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由奢入儉難?」陽光將莫棟樑的臉照得明明滅滅,「更何況,網際網路行業泥沙俱下,不過短短几個月時間,大廠縮編裁員,小公司直接倒閉,想像原來那樣找份工作,幾乎不可能。」
「生在這片土地上,路太少了。」他嘆息。
人生路太少,容錯率也低,一道又一道分界線涇渭分明。高考失利,入錯行,職場走彎路……一旦做錯任何一個決定,橫亘在前面的就是萬丈深淵。
時代裹挾命運,凝成洪流,個人的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然後你就做了保潔?」季明月依舊有些不敢相信,「路再少也不是這麼個走法,更何況咱這條根本就不是路,是坑啊!」
「保潔」二字就像巴甫洛夫給狗搖動的鈴鐺,每每聽到這一詞,腿上痛感就會蹂躪皮膚,啃食骨骼。莫棟樑疼得微微彎腰:「在這份工之前,我還送過外賣。」
追債人發簡訊打電話,用盡一切不堪入目的辱罵詞彙,莫棟樑幾乎五內俱焚。他無父無母,讀書時眼高於頂,工作後又忙著賺錢,幾乎沒有什麼玩得好的同學朋友,連個能借錢的人都找不到。
正值疫情封控時期,人們外出採買不便,他聽說跑外賣來錢快,咬咬牙又借了一筆,買了輛電瓶車。
「我只是一個想還了債好好生活的普通人而已,我有什麼錯?」莫棟樑閉上眼,幻視了那場讓他廢了一條腿的車禍,他像在詰問季明月,也像在詰問自己。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普通人在面對深淵時,慣常會下意識抓住身邊的「救命稻草」。
殊不知,稻草可以救命,也可以被放在垂死的駱駝的脊背上。
痛意愈發深重,敲骨吸髓,莫棟樑覺得這種痛苦一點一點蠶食掉了他。最終剩下的,只有他幾近荒蕪的人生。
「車禍後,外賣也沒法跑了,我投了無數份簡歷也沒有回覆,實在走投無路,才敲開了保潔公司的大門。」他揉著腿,慢慢扯出一個微笑,微笑的弧度像恐怖電影裡的裂口女,「去公司報導的第一天,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分到了比特跳動,負責打掃的片區,就是原來曾經待過的十三層。」
手上拿著的電腦被換成拖布,曾經的工位上另有其人——原來命運不僅愛捉弄人,更愛嘲諷人。
莫棟樑眼眶濕潤,人卻依舊是笑的:「老賈還在,後面又來了小劉、小施和實習生小杜,他們認出我,依舊叫我『老莫』,可我心中再清楚不過,現在的『老莫『』,早已不再是原來的『莫主管』了。」
若說兩條人命死於莫棟樑之手,時間地點證據都對得上,但最重要的是缺少殺人動機。連海於是問道:「賈仁和施盼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死他二人?」
季明月趁熱打鐵,也說出一直以來的疑思:「吳鵬程也是你殺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