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海愈發抓緊季明月,感受繼續加速的脈搏。
忽然間,季明月又想起八卦中盛傳的桑榆死狀——渾身赤裸、身上被塗滿油畫顏料,深埋於泥土中。
變態最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恍然道:「桑榆果然是你殺的。」
「你因為打翻蒲飛和楊雲昊的河豚而被桑榆虐待,你就讓他們二人死於河豚。」季明月繼續道,「當年張老師藉口回民宿開會,偏心縱容學生之間的霸凌行為,你就逼他從安縵知春酒店跳了下來。」
谷知春已經走到了墓碑旁的小土丘邊,此刻他突然回身,微笑已經不在,雙目透出冷冽的眼神幾乎能把四周空氣冰封:「大記者,你很聰明,不過還是只猜對了一半。」
季明月慌忙上前一步,用身軀擋住被連海抓著的手。陽光透過雲層射下,將他的臉照得愈發透明。
「我本來是想在這個春天將他們一網打盡的。無奈桑榆實在太不爭氣,」谷知春搖頭,嘖嘖兩聲,顯得輕蔑不耐,「去年的今天就嚇破了膽,自己把自己弄死了。他給自己選的死期,恰巧還是我的生日,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是在故意挑釁我呢,還是想讓我原諒他呢?」
「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我去對付他。殺桑榆那個畜生?說實話我都嫌他的血太腥臭,髒了我的手。」
「我不明白。」連海在季明月身後問道,「桑非晚十年前就死了,為什麼你捱到現在才動手。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
「但我不是君子,是嗎?」谷知春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輕鬆道。
連海尷尬地唔了聲。
谷知春:「十年,非晚六歲入桑籍,十六歲離世。桑家養了他十年,我便也還給桑家十年。」
當初他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交換,請求桃阿姨替自己換臉、幫自己完成復仇計劃,也是約定以十年為期。
「十年。」一剎那,谷知春笑靨如花,撥開含著露水的空氣,就連天邊雲霞都亮了幾分。
幾乎是同時,他從大衣口袋中揚起大把照片。
「不晚!」
聲音在亂瓊碎玉流風回雪之間延宕。
緊接著,谷知春的身體後仰,朝土坡下方倒去。
照片全部都是桑非晚的油畫像,百來張紛揚飄蕩。嘩嘩紙聲像一場交響曲的尾章,繁弦急管,做著最後的告別。
谷知春笑了。
在生死之間,一切都只是虛妄。
而膚淺如他,只能將天使的笑容掛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