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秦梔可憐兮兮的眼神,柳凝怎麼也想不出拒絕的話來,「好,那咱們明日就動身。」
一路風塵,經過近七日的路程,四人方才架著牛車趕赴到蒼夷城內,白曜借著走親戚的機會去找他那個靠得住的朋友,卻在巷口看見了一支遊行的隊伍,巨大的鐵柵欄馬車裡囚禁著一個披頭散髮之人,他渾身血污一雙眼卻亮得出奇。
前頭有人在喊:「逆賊林子懿欺君犯上、通敵叛國,判處流放千里塔!逆賊林子懿欺君犯上……」
人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有人道:「這林家也是慘,聽說林子懿曾是前朝太子少師,新帝登基後他多次干涉新帝對前朝舊臣的處置,後被革職趕回了老家,如今又不知私下裡做了什麼,竟直接判他流放……」
「當初他中狀元郎,為蒼夷城掙足了臉面,還未五年便到了如此落魄的境地,可惜啊……」
都是同鄉人,看著林子懿長大,也曾托他的福更換了蒼夷城的水車、挖通了上流水渠,百姓日子見好,都記著他的恩情,因而不斷為他喊冤。
前頭領隊的將士回頭望向喧鬧人群,聲音高了幾分:「此人忤逆陛下、參與前朝謀反,是天下的惡人,爾等再敢幫他辯解,視為同罪!」
人群的角落,白曜目眥盡裂,胸口起伏劇烈仿佛難以抑制心中憤怒,他跟著馬車一路隨行,只願林子懿能回頭看他一眼。
秦梔撿起石子砸了砸馬車車軸,林子懿微微側首,忽的與白曜對上了眼神,一時間古井無波的眼眸里攪動了一汪水痕,他喉結滾動,逼音成線,將幾句話訴在白曜耳邊。
「殿下,蒼夷城據點已被發現,好在殿下畫像盡數銷毀。如今前朝舊臣大半被殺,再難有復國的可能……願殿下隱姓埋名,待長大後容貌有異,就不會再有人知道您的身份。」
可白曜怎會甘心一輩子如老鼠般躲躲藏藏,他鏗鏘說道:「師父,我一定會救您的!您等我!一定要等我!」
林子懿目光柔和,看著自己親手培養的孩子,心裡的不舍與愧疚不自覺從眼神中流出,他走了,白曜身邊就再沒有扶持他的人了,可他又是個極其倔強的孩子,怎麼可能會放棄救他,怎麼可能會放棄復國大計
於是他朝馬車後的人群深深一拜,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根簪子,毫不猶豫扎穿了自己的脖頸。
流放千里塔不過是個藉口,玄帝有無數種方式讓他死在流放的路上,他知道自己必死的結局,可他的死不能沒有絲毫價值。
於是林子懿一直在等白曜的出現,他要讓殿下親眼看見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被毀去,斷了他無法實現的執念,讓他放棄危險且孤立無援的計謀,讓他對反玄復白徹底絕望,去做一個閒散的普通人。
無他,平安順遂便是長輩最後的期許。
一時間血流如注,人群作鳥獸散,不少婦孺老少嚇得尖叫出聲,街口很快便淌滿了鮮血。
白曜瞬間呆愣在原地,他踉踉蹌蹌逆著人流而上,手忍不住伸向林子懿倒下的方向,為首的看守將士已然發現了他,秦梔瞧著不對勁,連忙擋在白曜身前,緊緊抱住他往後退去。
他身子顫抖,在秦梔的安撫下逐漸恢復神智,她拉著他的手隨著人流鑽進小巷,輕聲道:「人扎了脖子便是神仙難救,莫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小白,你該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