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鮮少下雪,今年不知怎的格外得冷。
屋子裡點了避寒香,燒了兩三個熱騰騰的暖爐,將薄涼濕氣一點點驅散。
楊明策頎長的身影立在桌前,垂眸望向慍色難消的赤霄瑾,他手指摩挲著衣袖,聲音枯澀:「此事是我安排不周。」
赤霄瑾不知是不是被怒氣沖暈了頭腦,竟將手邊茶杯重重砸在他身上,罵道:「究竟是『安排不周』還是有意為之你自己最清楚!」
「殿下這是何意」胸口被滾燙的茶水澆了個徹底,些許熱水濺落在指尖,他卻恍若無感。
瞧見他隱約有些不服氣的神色,赤霄瑾上前揪起他衣領,強行將他尊貴的頭顱拉到自己目光之下,冷冷說道:「梁則的背叛在你掌控之中的,對吧」
良久的沉默後,是他幾乎碎裂的眼神。
「殿下……不信我」
赤霄瑾負手離去,唯餘一句:「我只信我看到的一切。」
……
楊明策枯坐在冰棺前,身側是撲朔的燭火與風中搖曳的白幡。
他俯身靜靜望著神色安寧的赤霄瑾,似乎已經有很多年不曾像現在這樣,兩個人沉默又安靜地相處,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之間便是數之不清的猜忌與試探。
他依稀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見赤霄瑾時,那個連梨花木桌的桌腳都比她高的小不點,偏偏一本正經地微蹙著眉頭。
老神在在地說:「你便是楊國公的嫡子,楊明策」
他俯身行禮,道:「是,殿下。」
她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圈,方才擠出一句話來:「你這般瘦弱,能教導本宮騎射」
楊明策面色不改,漆黑的瞳子靜靜落在她那雙鎏金的靴子上,「殿下若不信,臣可演練給殿下看。」
十靶全中靶心,看得小殿下瞠目結舌,竟忍不住隨著宮人們一道鼓起掌來。
「你有點本事,算是我看走了眼,行,本宮認下你這個太師了!」
他陪著她從太師變成國師,在她的扶持下,承繼了父親的國公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無數個寂寥的夜裡,二人坐在窗下對弈,他看著她拖著下巴苦思冥想的模樣,竟一時忘了落子。
「國師」她歪了歪頭,挑眉看他,「你最近總是不專心,是瞧不上我的棋藝嗎」
她一向心高氣傲,可以輸給旁人,卻承受不了旁人的輕慢。
於是他迅速收回怔住的神色,恢復那副萬年不變的儒雅笑意,「殿下棋藝大有進益,只是臣心有顧慮,方才走了神。
赤霄瑾疑惑問道:「你在顧慮什麼」
他望向窗外磅礴雨幕,「今夜風雨晦暝,此時出宮怕是辨不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