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消散,斑斑點點浮在四周,給徐賜安整個人鍍上一層朦朧、柔和的光暈。
宮忱慚愧,但不得不承認——
他生來便很容易對徐賜安動心。
第3章
徐賜安臉色有些蒼白,隨手掐散一隻剛才下來時掛在衣裳上的小鬼,命令宮忱道:
「起來。」
「來我面前。」
宮忱恍惚一瞬。
這一瞬,他覺得這裡好像不是世人避之不及的污穢之地,而是七年前春意盎然的天泠山。
紫藤花漫山遍野,十八歲的宮忱闔著眼躺在草地上曬太陽時,年輕的徐賜安站在宮忱面前,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叫他的名字:
「宮驚雨,起來。」
「我找到幻境的出口了。」
當年兩人真的從幻境裡走出來了嗎?如今會不會也只是幻境呢?
這樣荒謬的想法沒持續多久,一股暖流淌過僵冷的四肢百骸,操縱著著「它」靈活自如地爬了起來,走到徐賜安的面前。
這到底是什麼禁術?
宮忱在心裡倒吸一口涼氣。它現在不僅擁有五感、能自由活動,還能跟隨指令行動。
它算什麼?
活屍?還是傀儡?
不,比活屍聽話,但又比傀儡自由,就像……真的復活了一樣。
——算了,糾結這個沒用,重要的是,宮忱詭異地看著徐賜安,他把自己變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麼?
沒讓宮忱失望。
徐賜安揚起手臂,啪的一聲,甩了宮忱一個響亮的巴掌。
「我讓你等著,」打完後,徐賜安的手又輕輕從宮忱的臉頰撫過,「為什麼不等?」
繼而沿著冰冷的下頜線,虎口一點點掐上它僵硬的脖頸,逐漸用力。
「為什麼總是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抽骨之刑……抽骨之刑……你可知,你的血你的骨頭你的命都不屬於你……都是我的。」
那股恨意又從徐賜安眼裡緩緩滲出,幾乎要將宮忱凍在原地。
要說現在的宮忱屍體是徐賜安的,宮忱是無話可說,但活著的宮忱怎麼會是徐賜安的呢?
可惜他的嗓子被餘毒腐蝕,無法為自己申辯,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
但漸漸地,他發現了不對勁。
徐賜安的身體在顫抖,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也越來越小,某一刻他推開宮忱,吐了一大口血,臉色慘白。
宮忱下意識去扶他,又被徐賜安推開,眼底的冰寒迸發:「不准動,你現在是個什麼東西,也敢碰我?」
宮忱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徐賜安緩緩地站直,嘴角扯開一個嘲諷的弧度:「……真聽話。」
「你生前那麼驕傲,怕是寧肯下地獄,也不想變成這麼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吧。」
「但是宮驚雨,」冰冷冷的話從薄唇蹦出,徐賜安歪了歪頭,「你毀了我,我就要毀了你。」
「你偏要死——」
「我就偏不讓你入輪迴。」
。
一刻鐘後。
宮忱背著放完狠話就昏厥過去的徐賜安狂奔,身後是一大堆爭先恐後聞味追來的陰魂惡鬼。
「暈啦暈啦!」
「香啦香啦。」
「追啦追啦!」
一隻尖耳小鬼的速度奇快無比,搶先抓住徐賜安的袖擺往上爬,然後齜出尖尖的牙齒!
可使不得使不得。
宮忱眼疾手快騰出一隻手揪起小鬼,往旁邊一丟。
何苦來哉。
親徐賜安一口就很慘了,咬徐賜安一口簡直想都不敢想。
看在我倆都不做人了的份上,趕緊走吧,別追了,哎呀。
宮忱現在是要靈力沒靈力,叫柯歲柯歲不應,好在他有一對能繞天泠山跑八圈的腿腳。
而且他隔一段路就灑灑血啦,那幫只是在污穢之地外圍遊蕩的低級陰物沒什麼靈智,很容易被騙。
一屍背著一人跑回大坑,把徐賜安放棺材裡,自己也鑽了進去,從裡面把棺材板合上。
雖說裡面禁制碎了,但棺材外面的血符能壓制陰氣,它們不敢過來。
輾轉半天,最後還是回到了棺材窩裡,宮忱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他側著身,緩緩抽出剛才情急之下攬住徐賜安身體的手。
是小了點,擠擠還是有的,就是作為屍體而言,人的體溫對它來說有點燙了。
一隻手冷不防摁住宮忱的手臂。
「別動。」
宮忱哪敢動,眼珠子都不轉了。
黑暗裡,誰也看不清誰,只有徐賜安沉悶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