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
徐賜安穩穩地抱住他,也愣了一下,就著這個姿勢掂了掂,又四處摸了摸,神色逐漸變得複雜。
感覺像抱了一捧柴,全是堅硬的骨骼,幾乎摸不到什麼軟肉。
「叔叔是流氓嗎,」宮忱的力氣比他想得要大一點,從他身上跳下來,抱臂環胸,嬉笑道,「我才七歲呢,又沒什麼可摸的。」
徐賜安可沒被他的插科打諢糊弄過去,蹙眉道:「你現在是住在這戶人家裡面嗎?他們虐待你了?」
「我不住這,他們也沒虐待我。」宮忱揉著酸痛的胳膊,眨了眨眼,「說到這個,你不進去嗎?」
徐賜安料定他沒說實話,他對宮忱的過去更關心,而宅子裡面發生什麼跟他無關。
「我不進去。」他說。
宮忱「哦」了一聲:「那我進去了,叔叔再見。」
遂晃了晃手,轉身離去。
徐賜安:「…………」
這沒禮貌的東西。
他面無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兩秒,然後跟了進去。
裡面白燭高照,火光搖曳,映著滿室的素白,白布、白花、白幡。
青煙裊裊,濃重的檀香味下,掩蓋著一絲絲詭異的臭味。
「到我夫君的左腿了,各位出價吧。」一個聲音冷冷道。
空氣先是沉默了一秒,隨後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
「我出十金!」
「我出十五金!」
「二十!」
「…………」
見狀,徐賜安眉頭深深皺起。
這些人顯然在私相授受,買賣器官,而販賣者,竟然是逝者家屬。
進來的也不全是買者,還有一些看戲的,閒言碎語不絕於耳。
「哎,可憐啊。」
「你說這婦人可憐?她可是在賣她丈夫的身體!」
「她有什麼辦法呢,雙腿落下殘疾,幹不了活,家中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為了求生也只能這麼做了啊。」
「但她丈夫何其無辜,天天賺錢養家在外面活活累死,死了還要被分屍,這哪是夫妻啊,分明是仇人吧!她怎麼不自己一頭撞死來換錢呢?」
「你這人怎麼這麼說話呢,換你是她,你就心甘情願一頭撞死了是吧?」
「…………」
聊著聊著就成了刺耳的爭吵。
徐賜安把目光投向靠著棺材而坐的慘澹婦人,她表情麻木,從始至終只有張嘴,閉嘴的動作。
她身後有三個五六歲大的小兒,圍著棺材,泣不成聲。
徐賜安在心裡嘆息一聲。
不管如何,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無力改變。
不過,宮忱怎麼會被捲入這種事情當中?
徐賜安餘光一直觀察著宮忱,見他只是安靜地站在人群中,應該跟此事干係不大。
此時交易已近尾聲,婦人的聲音像一堆生不起火的枯柴,又冷又干。
「剩下的右臂我不賣,今日就到此為止,各位請回吧。」
「明日之前,我會將我夫君交由雲隱真人,屆時各位去取即可。」
「慢走不送。」
周圍的人逐漸散了,也有人上去寬慰兩句再離開的。
「虞娘子節哀啊。」
「節哀。」
「但是,是不是還應該說聲恭喜,畢竟下半輩子不愁了不是。」
「…………」
徐賜安逆著人流走了幾步,忽然見那婦人把頭偏向一旁,冷不丁道,「小子,雲隱真人什麼時候來?」
她看的方向,和徐賜安要去的方向交錯於一名少年身上。
宮忱先是驚異地看了一眼徐賜安,似乎沒想到他也在,然後才挪開目光,應了婦人一聲:「您什麼時候準備好了,他就來了。」
「準備什麼?」虞娘子問。
「與逝者告別。」宮忱道。
虞娘子神情微微一怔,隨後低頭,緩緩捂住了臉。
「娘,不要爹爹走。」孩子們圍著她,稚子的哭聲格外扣人心弦,「不要爹爹走行不行,求你了,娘。」
虞娘子將臉無力地埋在手掌中,什麼話都說不出。
不一會,一陣絕望到幾乎乾嘔的聲音響起。
宮忱轉過身,緩緩走向徐賜安:「叔叔,你怎麼還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