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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大人呢?」

「我沒家,也沒大人。」

原來是個乞丐。

「哦,」崔彥看也沒看地上的銅板,挖了挖耳朵,毫不在意道,「來人,拖去金玉堂,能賣多少錢是多少錢。」

那姑娘說:「等等,其實我……」

很快被人捂住嘴,拖走了。

後來才知道,她本來就是金玉堂里跑出來的。家裡確實是以除鬼為生的,只是爹娘都死了,被掉錢眼裡的親戚賣去了金玉堂。

一年後,崔彥家道中落。

某天晚上,父親用一根粗繩吊死在房梁下,留下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一對妻兒和一屁股債。

好在母親彈得一手好琵琶,他幼時貪玩,也學過竹笛,勉強算有一技之長。兩人白日在酒樓表演,向客人討賞錢,入夜後客人走了,就做些打掃除塵的雜活。

然後就有那麼一天,他在酒樓重新遇到了那位姑娘。

「好久不見,小少爺。」

「……我不是。」

那位姑娘笑笑,花十個銅板,讓他給自己吹一曲。

他沒理由拒絕。

他習慣了。

那個冬天很冷,他凍得手指生瘡,嘴唇發紫,因為吹得斷斷續續,被同個包廂醉酒的壯漢給打了一巴掌,他娘也讓壯漢推倒在了地上。

他上前反抗,卻被踢中膝蓋,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跪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那麼清脆。

他回憶起這段時間受過的苦,心想早知爹上吊的那晚,他也跟著去好了。

好想睡覺。

想在溫暖的被窩裡睡一覺。

忽然,他聽到一聲粗嗓子的慘叫聲,赫然抬頭看去。

那姑娘腳尖都沒落地,面無表情地,第二腳向那壯漢當頭踢去。

哐哐噹噹。

壯漢的身體飛上酒桌,又滑倒在地,碗碟酒瓶跟著往地上砸,成了一地狼藉。

崔彥仰頭看著她,不知自己是什麼表情。

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那姑娘整了整裙擺,坐在凳子上,翹著腿,低頭沖他道。

「看什麼看,賠錢。」

崔彥又把頭低下了,想起那晚,臉頰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幾不可聞地發出了聲音:「我……沒錢。」

那姑娘就等著他說完這句,想出當初那一口惡氣,聽完後心滿意足地站起來。

「沒錢還——」

「不快跑啊!」

話落,她又把崔彥扛在肩上,飛快地從包廂里竄了出去。

「等、等下,」

崔彥驚慌地叫了一聲,掙扎喊道:「我娘,我娘還在裡面呢。」

「子明,娘在這。」

母親跟在後面也喊,她頭髮亂糟糟的,臉上什麼都花了,邊跑邊去摸他的臉:「別擔心啊,娘沒事。」

崔彥怔怔地看著她。

眼淚忽然啪嗒地落了一滴出來。

他為剛才想死的念頭而愧疚。

這個曾經雍容華貴的女人,現在是為了誰才忍受著每日灰頭土臉的生活啊。

「子明,別哭。」娘慌張道,「剛才那個人打你,是不是很疼。」

「我不疼。」

他趴在她的肩上,啞著聲說。

那姑娘的衣領都被他打濕了。

不知跑了多久,她找了個巷子進去,把他放了下來,複雜地看著他。

「你………」

崔彥覺得太丟臉了,用一隻手臂捂住了眼睛:「我沒哭,剛才……謝謝你。」

那姑娘似乎有點兒無奈,單膝跪在他的面前,抬起手,一點點擦去他臉頰上的淚水。

她的動作很輕,和方才踢倒壯漢的仿佛不是一個人。

「小少爺。」

她說:「你還是不哭的時候可愛一點。」

崔彥臉頰再次像火一樣燒了起來,將手臂抬開些許,垂眼去看她。

他看見他的眼淚從她的掌心滑落,洇濕了她手腕內側的桃花胎記。

淡紅,變成了,嫣紅的。

是和冬天完全不一樣的顏色。

那個冬天太冷了,他把這朵桃花記在心裡。

像企盼著春天一樣企盼著她。

他問過那姑娘叫什麼名字。

那姑娘不知是不是不想告訴他,輕笑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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