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忱眼睫微垂:「甚至您一直以來都對我這麼好,也是因為您知道我是您兒子最合適的,」
「替死鬼嗎?」
他一字一頓道。
段夫人臉色倏地變得僵硬。
半晌,才張了張唇。
「有時候我希望你不要這麼聰明,這樣我還能多騙騙你。」
「但是宮忱,」她偏開頭,輕輕道,「你應該明白,你姓的是宮。」
「不是段。」
「如果沒有必要,誰會把一個外人當成自己的孩子來對待呢?」
——
「幾乎每個除鬼師都會養一隻鬼在身邊,你為什麼不呢?」
段欽跟人打完架回來,吃飯的時候忽然用手肘碰了下宮忱,「不會定道兩年了都沒學會馭鬼術吧?」
「是啊,不會,謝謝關心。」
「我當初都讓你別選別選,你非不聽,你知不知道別人背地裡都怎麼……哎。」段欽扯到了嘴角的傷口,疼得吸了一口涼氣。
見宮忱不緊不慢地吃著飯,毫不在意的模樣,他磨著牙道:「算了,等你學會了,我非得帶人陪你去抓一隻厲害的鬼回來養著。」
「你不是怕鬼嗎?」宮忱鼓著腮幫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以後要是養了鬼,你還敢靠近我?」
「………」段欽表情僵了僵,似乎才想到這個問題,硬著頭皮道,「那就找一隻不醜的,混熟了以後應該沒問題。」
「不是,」宮忱咽了一下,偏頭看他:「幹嘛非得讓我養鬼啊?」
「就……別人都有,你沒有不就讓人笑話嗎?」段欽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補了一句,「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被笑話就算了,還會丟我段家的臉。」
宮忱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打架了。
把筷子一放,宮忱撐著下巴,笑了一聲:「段清明,你還是多學點除鬼的門道吧,養不養鬼跟一個除鬼師厲不厲害沒多大關係。」
段欽一臉不信地看著他。
「或者這麼說吧,你知道除鬼師為什麼要養鬼嗎?」
段欽一臉我怎麼知道地看著他。
宮忱嘖了聲:「除鬼術不是什麼陽剛之術,每用一次,都會在除鬼師的身體裡產生陰瘴之氣,這些陰瘴會影響人的心性,不過有兩種辦法解決。」
「第一,自己花時間淨化。」
「第二,讓鬼吃掉。」
「所以那些養鬼的,都是自己懶得淨化陰瘴,走捷徑罷了,當然,也有些除鬼師會馴養一些力量強大的鬼來提高自己的實力。」
宮忱聳聳肩,覺得講得差不多了,重新拿起筷子夾菜:「但以我現在的水平,駕馭不了太強的鬼。」
「那你就養只小鬼啊,」段欽聽懂了,狠狠把宮忱的筷子拍開,「你自己花時間精力去除陰瘴麻不麻煩,用它不輕鬆嗎?」
宮忱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
「………我不想為了讓自己輕鬆,去養一隻孤魂野鬼。」
「我怕時間久了,它會誤以為我是它的家人。」
「那樣當它明白我只是想要利用它時,會傷心地質問我為什麼。而我只能告訴它——」
「如果沒有必要,誰會把一隻野鬼當成家人來對待呢?」
宮忱看著微微茫然的段欽,低聲說:「我真的打心底,」
「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
但宮忱最終還是養了只鬼。
如段欽所願,是只小鬼。
十八那年,在紫骨天被李南鳶一腳重傷後,他獨自養了許久的病,然後在某一天,獨自下山。
其實那段時間他的心疾發作越發頻繁,能不能活過那一年都說不定。
他到紫骨天求學是為了這裡的一門高階心決,柯歲說只要修好這門心決,心疾便有完全治癒的可能。
可他連修煉心決的門檻——至少是靈虛境——都沒達到。
無論他這些年多麼努力,恨不得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修為提升上,他仍然還是在金丹境二階徘徊。
他拼了命地攀住從懸崖頂上扔下來的繩索,繩子都嵌進了肉里,只為往上再爬一步,卻仿佛總有一股力量在壓制著他,想讓他就此止步。
是老天爺不讓他活嗎?
眼看著時日無多,自己卻仍然弱小不堪,報仇雪恨之日幾不可見,原本堅不可摧的道心隱隱有些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