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是這麼輕易就會被拋棄的。
——
「你的師弟走了,你要去看一眼嗎?」
「不用。」
「你哭了。」
轉渡神息時,少年有些好奇地看著徐賜安:「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沒有。」徐賜安擦了擦唇角的血,道,「只是有點疼。」
已經抽取了七天的修為,他的心大抵又變回了一顆玉石,冰冷而堅硬。
這滴淚,不過是神息離開身體時的疼痛帶來的罷了。
正要揩去臉頰上的淚水,少年卻忽然湊上來,明亮的火焰將那滴淚水和徐賜安身上的血同時捲入空中,眨眼間蒸發了,只留下一抹金紅色的印記。
徐賜安不甚在意。
少年伸手去碰的瞬間,忽然小臉一皺巴:「恩人,你的記憶好苦好苦好苦啊。」
徐賜安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能力,面色一沉:「誰准你看的?」
少年揉了揉眼睛,委屈地道歉:「不是你說疼,我就想通過吸收你的眼淚,分擔一點你感受到的痛苦嘛。」
徐賜安不吭聲。
要不是還在給這傢伙傳渡神息,他現在就能甩臉走人。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很快就想出辦法了,熱情道,「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訴你,我們就扯平了。」
他的想法和行動力都太活躍了,徐賜安還沒說出一個「不」字,少年就把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小火人招呼了過來。
「恩人,你好啊。」
小火人調皮的語調也和少年別無二致。
「我花了一個多月才捏好的,」少年得意洋洋地說,「容貌,聲音,脾氣都完全和我一樣。」
「等天劫一過,我再把最後一口氣給它,它就能擁有我的記憶了,到時候再送給師父……」
徐賜安何等敏銳,立刻反問:「這就是你說的準備後事?」
「是呀,」少年支著下巴,「不過你可別誤會呀,如果能活著當然好,但是天劫真的很可怕的,即使有你的神息,我也不確定能不能抗過去,所以說,如果會死的話,」
少年赤紅的瞳孔滿是真誠。
「我要送師父一個永不熄滅的我,在我死後繼續陪著師父。」
徐賜安沉默了良久。
「閻金,希望你能活下去。」
「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徐賜安鄭重道,「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片刻後。
少年驚訝地問:「你真的要把來到這裡的記憶全部抽走嗎?」
「是。」
「可是為什麼啊,你不想記得我了嗎?」少年低落道,「我好不容易有人做朋友了。」
徐賜安說:「對不起,我不是想忘記你,但這裡有我必須忘記的事情。」
「……好吧,」少年蔫了吧唧地問,「那我可以把這段記憶留下來嘛。」
徐賜安點了點頭。
「太好了。」
少年伸手靠近徐賜安的額頭:「我準備開始了,最後確認一遍,恩人,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徐賜安閉上眼,沒有說話。
他做不到被宮忱推開了還能毫無波瀾。
或許只有消除這段記憶,他才能繼續堅持下去。
他厭惡自己突如其來的軟弱。
並無比希望,在宮忱面前,他依然是那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動搖的徐賜安。
只要忘了今天。
只要假裝不知道宮忱醒著……
「反正,你也不會後悔吧。」
「那樣就好。」
「那樣也就不會為我傷心了。」
徐賜安的腦海里冷不防再次想起宮忱昏迷前說的這幾句話。
他猛地睜開眼睛:「等下。」
可萬一,宮忱不是想要推開他,而是不想連累他呢?
萬一,宮忱做出推開他的這個決定時,比他還要痛苦呢?
徐賜安臉色驟然蒼白的樣子嚇到了少年:「怎麼了?」
徐賜安嘴唇幾次張開,又閉上,最終攥緊雙手,輕輕說:「我……會後悔。」
少年立馬收手,並沒有笑話他,而是認真道:「好啊,那就算了,我就說嘛,記憶可是很珍貴的東西,這個淚水印記我也會幫你收著哦。」
「如果我真的活下來了,或許會通過我的方式還給你。」
「謝謝。」徐賜安釋然一笑。
笑容很淺。
但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