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被皇帝口中那一連串的死法嚇壞了,乾脆都攬到自己身上。
幸好平日胡鬧慣了,也不算違和。
「我阿姐的婚事,自有父親安排,陛下莫要動她,今日姑母說這些,只因我實在擔憂。」
「同安殿下不喜歡我,還有彭城王世子更是看不慣我,朝臣如陳宣他們儒學傳家,只想要位端莊的皇后,我心裡害怕也是常理。」
薛柔一股腦說完,才後知後覺自己像在進讒言,背後對著皇帝告狀。
她有些訕訕噤聲,驀地聽見謝凌鈺說話。
「原來如此。」
少年聲音輕緩,透不出多少驚喜。
謝凌鈺靜靜打量著眼前人,兩個字不由自主在眼前浮現。
撒謊。
皇帝幼時在先帝面前如履薄冰,習慣了矯飾偽裝,擅長說謊的人也擅長戳穿旁人。
就連顧靈清都不會在皇帝面前,堂而皇之說假話。
謝凌鈺輕笑一聲,薛柔怎麼敢的。
但他願意遞個台階過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天子就這樣順著薛柔的話,問道:「還有誰?」
見她迷惑一瞬,謝凌鈺離得更近些,「阿音,還有誰不喜歡你,通通告訴朕。」
他頓住,「不若回式乾殿,阿音一筆一划寫給朕看,如何?」
饒是薛柔任性妄為慣了,也不禁在心底感嘆,若她聽見哪個皇帝對女子說這種話,也會「啐」一句「昏君」。
可機會擺在眼前,薛柔實在忍不住。
思及昨夜那些宗室的嘴臉,她真想狠狠記上一筆。
除了彭城王這種戰功赫赫的,真是一個賽一個無恥。
她露出一個笑,「陛下,我們走罷。」
第46章 兩年後,倘若有太子,恐……
離開頤壽殿前, 薛柔回首,瞧見太后目光落在她身上,頷首笑了下。
她默默轉回頭, 發覺謝凌鈺頓住腳步,正低頭看自己。
「怎麼了?」薛柔有些緊張。
「阿音終日待在長樂宮,只是隨朕去一趟式乾殿,便依依不捨回望太后麼?」
「聽聞姑母昨夜咳嗽,我一時憂心罷了。」
薛柔只要避開謝凌鈺的視線,就能順暢地編些謊話糊弄過去。
果然,皇帝沒再追問。
踏入式乾殿, 謝凌鈺去內殿換一身衣裳,讓她在御案邊等著。
薛柔哪裡敢隨便亂瞟, 生怕瞧見案上那一堆機要密件。
她只好盯著謝凌鈺平素用的筆墨紙硯瞧,仿佛要將那方硯台瞧出花來。
「阿音怎的不願動筆?」
忽聞少年如風擊碎玉的聲音,薛柔抬眼, 還未瞧清楚臉, 便率先聞見沉水香。
謝凌鈺隨意拿來一張藤紙, 又將那支硃砂御筆塞到薛柔手裡。
「寫罷。」
薛柔看著手中批奏摺的筆,忽覺重若千鈞,眼皮一跳。
「我還是不寫了。」
薛柔想放下玉筆,手卻被緊緊摁住不能動彈,她略帶驚愕地偏過頭。
「若是記不清, 朕替你寫。」
謝凌鈺語調輕緩,俯身在她耳邊說話。
他手指修長, 裹著少女的右手,如同耐心教導稚童習字般,一筆一划寫下幾行名姓。
薛柔渾身發涼, 這些名字不止那夜口吐惡言的宗親,還有些微不足道甚至無官身的世族子弟。
譬如盛度,乃前雍州刺史幼子,素來驕橫,去年她出宮遊樂,與其偶遇。
盛度剛從雍州回京,認不出她,調笑幾句後,挨了綠雲幾個巴掌
若非謝凌鈺寫下這個名字,薛柔幾乎忘記此人。
她那日侍從寥寥,皆是薛氏家生子,陛下怎麼知道的?
知道也就罷,甚至記到現在。
薛柔喉嚨發乾,仔細回憶前雍州刺史現下的官職,一時竟想不起來。
「阿音,怎麼發怔?」
謝凌鈺嗓音柔和,「可是朕漏了誰?」
「沒有,」薛柔連忙否認,「太多了。」
她一時分不清謝凌鈺是真想哄她開心,還是明里暗裡告訴她,一切都無所遁形,別想耍花招。
薛柔喝了口茶,忽地聽見皇帝說話。
「就憑這些人,便叫你擔憂不已,甚至試探朕?」
謝凌鈺鬆開手,指尖划過那一個個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