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書終於沒忍住,背過頭去狠狠擦了把眼淚。
鍾書這雙種花種草的手,鼓搗起頭髮來倒也不笨,就是生怕弄斷小主人哪怕一根頭髮絲,所以有點手忙腳亂,折騰的滿頭大汗。
戴上玉冠,鏡中的男子丰神俊朗,眉目間是溫潤的柔和,卻隱含不怒而威的氣魄,讓人不敢小覷,肅然起敬。
明晦蘭換好了衣裳,去前廳迎客。
高朋滿座,眾人交杯換盞,話題圍繞著明晦蘭展開,就免不了拎出宿敵相提並論。
正討論的如火如荼,衣非雪到了。
人聲鼎沸的前廳瞬間靜了幾秒,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他,各個伸長脖子,翹首以盼,一睹為快。
少年墨發玉容,霓裳羽衣,身姿如瓊枝玉桂。
人一旦足夠驚艷,所有的「囂張」、「高傲」、「招搖」、「盛氣凌人」、「目空一切」等等缺點,皆變成了優勢。放在他身上只剩錦上添花,驚艷的叫人移不開眼。
衣非雪矜貴的目光快速忽略過一眾無關人等,其實沒想落到哪裡,卻偏偏落到了那人身上。
明晦蘭,就算站的再不起眼,也還是鶴立雞群,盡收眼底。
衣非雪出其不意的被驚艷了一下。
他從相識明晦蘭至今,明晦蘭始終穿素色衣裳,基本就白色灰色丁香色雪青色這類淺色系來回換。
而今日的明晦蘭盛裝出席,穿的是一身玄色拖地錦袍,袖口和擺邊以金線勾勒出雲紋,上身精繡一隻展翅九霄的火鳳凰。
涅槃祈。
衣非雪在心裡笑,還是蘭公子會玩。
由素色白衣改為玄纁,連姍姍來遲的郎宗宗主郎青山都錯愕了一下。
雖說只是換了身衣裳,可隱隱感覺明晦蘭的氣質都改變了些,少了幾分從前的溫潤儒雅,多了幾分歷盡千帆,脫胎換骨的冷肅之氣。
當真有種一代宗師、登基大典的感覺。
衣非雪想三年前明晦蘭遠赴景陽,見證自己的繼位大典,如今反過來,也剛好讓他見證見證明晦蘭的高光時刻。
吉時到,祭祖,拜天地。
衣非雪看見明晦蘭敬拜的祖宗牌位之列,沒有明如松這號人。排在一眾牌位最前端的,是姜素。
明晦蘭之前說小小儀式,還真是不大。一切禮儀從簡,和當年衣掌門鋪張揚厲的繼位大典比起來,也就像個生辰宴。
衣非雪再喝一壺明宗特有的月光白,餘光瞥見始終「監視」自己的鐘書,有點好笑。
身旁的多福氣結:「這老頭好生無禮,看什麼看?」
衣非雪一笑而過。
難為老頭子百忙之中提心弔膽的戒備他,生怕他砸場子。
多福心中敬重蘭公子,但覺得這個老僕好生討厭。乾脆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衣非雪,雙手叉腰朝鐘書揚下巴。
氣的鐘書吹鬍子瞪眼。
衣非雪嫌殿內悶熱,出去透口氣。
沿著抄手遊廊走時,迎面撞見一人,衣非雪腳步沒停,繼續走,即將擦身而過時,那人叫道:「衣掌門。」
衣非雪轉身回了聲:「郎宗主。」
郎青山有一雙鷹眼,目光炯炯盯著人的時候,頗具威嚴:「北域都傳言衣掌門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如今眼見為實,方知世人謠傳果然信不得。」
衣非雪也不接話,抱著雙臂等郎青山自己補充。
郎青山饒有興趣:「莫非日久生情,衣掌門對明晦蘭的怨恨已經轉變成了愛意?」
「看來郎宗主平日裡不學無術,只能看些風花雪月的話本子。」衣非雪尖酸刻薄道,「這些書用來解悶還成,看得多了慘遭荼毒,對您老修行無益。」
被這麼一頓唇槍舌劍的擠兌,郎青山非但不惱火,反而鬆了口氣,肉眼可見的起了興致。
衣非雪看得分明:「……」
什麼玩意兒?!
郎青山:「衣掌門養虎為患,如今猛虎歸山稱王,不知衣掌門作何感想?」
衣非雪:「想嘲我偷雞不成蝕把米?」
郎青山嘆了口氣:「是替衣掌門感到惋惜。」
衣非雪和明晦蘭是你死我活的宿敵,這點整個靈墟大陸的人都清清楚楚。
後來明晦蘭落難,傳聞衣非雪耗重金將明晦蘭買回家,就是當做奴隸侮辱作踐,據說明晦蘭不僅要給他剝花生、端茶遞水、到了晚上還得打洗腳水、甚至捏腳半個時辰,明晦蘭能不恨?
而衣非雪自以為穩操勝券,永遠凌駕於明晦蘭之上,結果在環琅城外的上陽道被當眾啪啪打臉,那麼愛面子的衣非雪能就此罷休?
所以二人的關係必然更加惡劣!
新仇舊恨算起來,不死不休!
郎青山露出善意的笑容來,替衣非雪說出心裡的鬱結:「衣掌門一時貪玩,沒能趁明晦蘭重傷在身時斬草除根,實在太可惜了。」
衣非雪看著他。
郎青山:「現如今他重回巔峰,羽翼豐滿,衣掌門再想對付他,怕是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