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起侯府單薄的人脈,老夫人的神色又顯現出一絲哀傷,沉默片刻,才道:「本來你傷勢未好,不該告訴你,可皇上昨日就派人喚你進宮,我昨日說你不舒服,推脫過去了,不知今日宮裡可還會派人來。」
裴霽曦面有愧色道:「祖母,因孫兒大意,才中了圈套,讓您擔心了。」
老夫人撫了撫他的頭:「曦兒莫要自責,如今想算計侯府的人太多,再小心也難防」,她看著孫兒的還帶著少年氣的面龐,明明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卻被逼得早早懂了事,可畢竟年少,心思仍是不深。
裴霽曦緩聲道:「孫兒受傷的事,還是莫要讓人知道,以免父親在邊境擔心,被有心人挑事。」頓了頓,又道,「那批人引我外出追殺,卻未在箭上塗毒,想必並不是非要置我於死地。」
老夫人心中湧上一陣後怕,萬一那箭上有毒,她唯一的孫子就……轉念一想,也不會到這個地步,畢竟,裴霽曦相當於是定遠侯放在京中的質子,若他出事,必定引得大寧朝局動盪。
老夫人神色微動道:「可巧,曦兒傷重失蹤,皇上就召見你,祖母怕惹人非議,被人說你私逃出京,無奈稱病,這樣一來,定遠侯府不顧皇上顏面的名聲怕是要傳出去了。」
裴霽曦聞言,凝神細想,這一環環,就是料定他們不敢讓定遠侯擔心京中家人安危,只是受傷,定然不會聲張,可宮裡的召見不去,就是不敬,這髒水還是潑到了定遠侯府。
可這做局之人,有太多可能性。甚至前兩日剛剛來府的表兄蘇晟傑,也有可疑,為何他到訪當夜,就有人誆騙了自己?
老夫人想必也是看透了這層,對裴霽曦道:「定遠侯府功高蓋主,想要安上個不敬的名聲,何患無辭,只是我們今後行事要更加小心,莫要再著了別人的道。」
裴霽曦應聲,又想到了救出自己的丫鬟,問道:「我院子裡的丫鬟冬雪,此次於我有恩,祖母可否給她些銀兩,放了她的身契?」
老夫人聞言搖頭道:「她一個十三歲的丫鬟,父母都找不到了,你放她出府,她又如何謀生?不若讓她做你的貼身丫鬟,等她大些,收入房中,也算還了這份恩。」
老夫人這些年一直想要塞給他幾個丫鬟,奈何他在軍中待慣了,竟是只要小廝伺候,現下有這麼個機會,老夫人順水推舟就要把人塞給他。
定遠侯現在的妾室李氏,就是當年他的通房丫鬟,在娶妻後抬了姨娘,雖然定遠侯和先夫人伉儷情深,可李氏的存在也曾讓先夫人不適,何況還有個庶女裴雨檀。
裴霽曦見過母親因父親妾室難過的模樣,他自己便不想在成親前收通房來噁心未來夫人,於是拒絕了老夫人:「孫兒不需要什麼通房丫鬟,您以後也莫要給我塞人,到了年紀娶妻就是,何必要多個人。」
老夫人明白,這是在說自己把李氏給定遠侯做通房的事,心道裴霽曦還小,提這個尚早,於是退了一步:「不收通房丫鬟,那收個貼身丫鬟,跟著你做事,以後到了年紀放出府嫁人也好。」
老夫人沒說出口的是,大戶人家男主子的貼身丫鬟,一般很難高嫁,畢竟跟著男主子,是否有什麼說不清楚的事也難說,不過一般大戶人家的丫鬟規矩好,主子賞識的話嫁妝也不錯,嫁的出去倒是不愁。可老夫人打的主意可不是讓冬雪出嫁,待得兩人培養了感情,就讓裴霽曦收了她。
裴霽曦別過臉去,淡淡道:「那就收做貼身丫鬟吧,學些本事,大了也好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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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晴莫名其妙被安排了命運,待得趙嬤嬤告知了她,她卻心生忐忑。
趙嬤嬤本以為這麼大好事砸到初雪晴頭上,她定然會喜不自勝,可初雪晴面上並未生喜,趙嬤嬤還以為她是高興得愣住了。
又吩咐人給初雪晴換了屋子,搬到裴霽曦臥房旁的耳房,方便照顧世子。
臘梅和懷綠都來幫初雪晴收拾屋子,只霜華稱病不來,初雪晴也明白,霜華定然是覺得自己占了她貼身丫鬟的名額,卻又不敢表現自己的不喜,不想露面罷了。
初雪晴看著自己的新屋子,竟然像模像樣地有個梳妝檯,上面還放了賞賜她的衣物。
臘梅摸著她新衣的料子,不似粗使丫鬟的純色棉布,衣裙上都繡著不同的紋樣,不禁慨嘆:「原來做世子貼身丫鬟這麼好呀,冬雪你日後可要惦記著我們姐妹。」說著攬上了初雪晴的胳膊,燦然笑著。
初雪晴露出清淺的笑容:「自是會惦念著你們。」
懷綠聲音怯怯的:「冬雪,世子那般冷漠,你不怕嗎?」
初雪晴搖頭道:「世子看似冷漠,待下人卻並不嚴苛,日子久了你們便知道了。」
送走臘梅和懷綠,她望著屋子發起呆來。
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長時間,從饑寒交迫,到現在不僅衣暖食飽,甚至有了自己的屋子,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心知這個世道女子的命運不由自己,看著眼前的賞賜,她怕自己日後會成為下一個李氏。
待得她收拾妥當,就去了裴霽曦身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