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初雪晴卻一直立在一旁,聲音平靜問道:「世子,之前您說過戰時不便進明履營,現在停戰了,奴婢何時可以去明履營呢?」
裴霽曦愣怔片刻,答道:「我本想把你帶在身邊,就不去明履營了。」
初雪晴卻道:「奴婢在世子身邊,對您的名譽有損,還是明履營合適些。」
裴霽曦沉默片刻,她的話中都是推拒和遠離,本以為兩人是心意相通,如今看真的是自己一廂情願,可也許他還應再明確一些。
他試探問道:「你不想跟著我?」
第38章 請世子尊重奴婢自己的意願
初雪晴垂下頭, 很想反問裴霽曦,就想讓我這麼跟著你?一個通房?
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只道:「世子說過, 明履營全是女子, 練兵也是根據女子的體質來,更適合奴婢。」
裴霽曦站起身,更加靠近初雪晴, 「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吧。」
初雪晴後退一步,語氣卻堅定依然:「奴婢不願。」
不願做你身邊的金絲雀, 不願把命運繫於他人手中,不願所有價值耗盡在一方宅院的勾心鬥角。
初雪晴拿出用帕子包著的雪花簪, 雙手遞給裴霽曦:「世子,奴婢想要去明履營參軍, 世子答應過奴婢的。至於這簪子,奴婢素慣了, 用不到。」
裴霽曦盯著初雪晴手中的雪花簪, 想起那些在繁忙軍務中抽出的罅隙,他不斷地磨著那根簪子, 就是為了讓它更貼切「冬雪」二字,簪子在他的打磨下愈發圓潤剔透,他時常將簪子揣在胸口, 貼在心跳的位置, 似乎簪子離他越近, 他就離眼前這個人越近。
可此時, 這簪子竟還要回到自己的手中。
裴霽曦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 可此時他竟十分不想要接下這簪子,仿佛只要這簪子還回來, 一切就止步於此,他故作平靜道:「這簪子你留著吧,只是你的及笄之禮,沒有別的意思。 」
初雪晴見他不接,便將簪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之上:「奴婢身份卑賤,從未過過生辰,也不在意什麼及笄不及笄的,還是不要糟蹋了好物。」
「誰說過你卑賤?」裴霽曦心中忽而升起莫名怒火,語氣在克制中還是難掩加重了些,「我會讓卑賤之人隨軍?會教卑賤之人讀書習字?會對卑賤之人交心?」
初雪晴卻覺得有些諷刺,那通房在他眼中是什麼人?妾室在他眼中又是什麼人?如果不把她當作卑賤之人,會這麼理所應當地認為收她做通房,是對她的恩寵嗎?
她努力提了提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既然世子不覺得奴婢卑賤,那也請世子尊重奴婢自己的意願。」
裴霽曦緊緊攥著自己的手,盯著眼前假笑著的女子,卻怎麼也合不上腦中那個日思夜想的面孔,二人經歷過的片段如風吹塵散般飄遠,半晌,他才泄了力般輕聲道:「你準備準備,明日送你去明履營。」
「那奴婢便回去準備了。」言罷,初雪晴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裴霽曦無力地靠在椅子上,伸手輕輕拿起桌上的雪花簪,雪花簪外包著一方素淨的白帕,連個刺繡都沒有,一點念想都不留給他,真的是避嫌。
他將簪子重新揣入懷中,可此刻卻覺得這簪子真如雪花般冰冷,冷到了骨子裡,用什麼都暖不過來。
*
初雪晴進明履營,在趙嬤嬤眼中,是不舍世子,要去軍營陪著;在丫鬟臘梅眼中,是自找苦吃,留在府中沒甚粗活吃吃喝喝不好麼;在一心想當通房的霜華眼中,是狐媚子手段,勾得世子一刻也離不開……
只有初雪晴自己知道,她是要走一條自己的路,既然知道裴霽曦存了什麼心思,那他們兩人之間便絕無可能了,她只能通過自己去奮力一搏,興許還能活出點價值。
至於感情,如果不是一段平等關係下的相知相伴,那還不如孑然一身,起碼落得自在。
裴霽曦遵照約定,翌日即帶她前往望北關。到瞭望北關,便讓墨語帶著她去找明履營的方淼將軍。
方淼是方若淵的姑母,也是嚴奇勝的妻子。方家是前朝武將世家,朝代更迭之時,選對了路,跟著老定遠侯,也在定遠軍中立了足。
據說嚴奇勝是小兵出身,憑藉一身膽識,娶到了方淼,兩人無子無女,方淼連年征戰,身體有損,不易有孕。嚴奇勝雖表面上不似什麼鍾情之人,嘴上葷素也沒個把門,可從未動過找小妾的心思。
墨語將人帶到便離開了,留下初雪晴一人,面對方淼的審視。
方淼年過而立,可整個人神采奕奕,盔甲下身軀挺直,英氣凜凜。
初雪晴立在營帳之中,背脊挺直著,可頭卻微垂著,不失風骨卻也恭敬有加。
方淼審視的看了她半晌,上前來捏了捏她的肩膀,初雪晴吃痛皺眉,忍著沒有出聲。方淼又踢了踢她的腿,她沒站穩,趔趄了一下。
方淼搖搖頭道:「你的身體底子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