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已經忘了的傷疤,又一次被揭示在眾人面前,仿佛遊街示眾般被人聲討,可初雪晴卻沒有羞愧的感覺,她緩緩抬起頭:「老夫人,奴婢並非要給明履營抹黑,只是實在覺得,被俘並不是奴婢的錯。」
老夫人顫顫巍巍攥緊拳頭,聲音顫抖著道:「明履營多麼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知道世人都是如何唾罵這些女兵的嗎?她們都知道世人的看法,才拼命立軍功,保名節,你倒好,明知自己被俘過,還要去明履營!」
李氏見老夫人動怒,忙上前拍拍她後背幫她順氣:「您別傷了自己身子,冬雪還小,看著也可憐,以後別讓她去軍營搗亂就是了。 」
「你可是看著她同病相憐了?」老夫人看向李氏,「她和你不一樣,她若真安生當個通房丫鬟,好好伺候世子,以後會和你一樣過舒坦日子,可她呢?毫不知足!寡廉鮮恥!失了名節還敢去明履營!非讓明履營以後的女兵都待不下去嗎!」
初雪晴忽然覺得眼前一切甚是可笑,一個上過戰場的將門老夫人都容不下被俘虜過的女人,偌大的明履營* 把名節看得比生死更加重要,不知應該可笑世人眼淺,還是要可笑局中人太過在意。
就在此時,世子的乳母趙嬤嬤聽見老夫人的大發雷霆急忙跑進來,見初雪晴和輕風都跪在地上,忙軀身道:「老夫人,您消消氣,冬雪雖然被北狄人擄走過,但她的清白身子是給了世子的,老奴親眼看見了落紅,她是不懂規矩,但是打年後她就沒再去過軍營了,真的!」
初雪晴怔了一怔,才想起那次和裴霽曦慌亂的夜,不小心把小日子的血流到了床褥上,當時心灰意冷懶得向趙嬤嬤解釋,如今竟成了她貞潔的證據。
輕風見趙嬤嬤幫腔,心中也有了點底,忙補充道:「老夫人,奴才作證,冬雪真的只跟過世子一個人,這次去勐城世子中了那種藥,也不肯要奴才找來的女子,只讓冬雪幫他解藥呢!虧得冬雪去了!」
初雪晴的心又沉了沉,未料一個兩個,都把這種事情當作裴霽曦寵愛的證據,當作她清白的證據,甚至趙嬤嬤和輕風都是好心,他們只覺得初雪晴能有姨娘這樣的出路,就已經是大幸了。
她有踏破一切的決心,可她忽然發現,空有決心遠遠不夠,橫亘在他們二人間的千難萬阻,又起是兩個人的決心就可以推翻的?
她不知該說什麼,說她沒做過?那她的清白又靠什麼證明?說她不甘心嗎?明明這已經是世人眼中最好的局面了。
她身上不知不覺泄了力,高昂的頭顱也漸漸低垂,眉眼間的堅韌也默默消失,似闖進了迷霧的孤雁,看不清方向,只得落在地上。
老夫人聽了趙嬤嬤與輕風的話,怒火漸漸平息,緩了緩道:「既然你已經是世子的人了,就守好本分,今後踏踏實實的,別再給世子添亂,將來,若你安分,抬個姨娘,也不是不可能的。 」
輕風沖初雪晴使眼色,讓她趕緊謝謝主子的寬宥,趙嬤嬤也在一旁催促道:「冬雪,老夫人寬宏大量,真是你天大的福分,還不趕緊謝過主子!」
初雪晴愣了愣,筆直的背脊終究還是彎了下來,她將頭深深埋在地上,磕了個頭,「奴婢謝過老夫人。」
這是既定的命運,是她這個出身註定的結果。
老夫人允了她起身,趙嬤嬤扶起了她,她不經意看見老夫人身旁的李氏,那就是她以後的結果了吧?她甚至沒有姓,將來叫什麼呢?冬氏?
她木著步伐走出老夫人的院子,感受北境夾雜著陰山寒意的冷風,直吹到骨子裡,那顆不久前還蓬勃跳動著的心,似乎被封在了冰窖之中,在不見天日的冰雪之中,在四野無人的空寂之中,慢慢死去。
輕風一直跟在初雪晴身後,他也沒敢上前安慰,不過他總覺得,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老夫人都允了冬雪留在世子身邊,他也算沒辜負世子的交代。
他看初雪晴狀態不對,在初雪晴進屋後,叫來了丫鬟臘梅,囑咐她去陪陪初雪晴。
臘梅聽說老夫人把初雪晴叫去,本來還提心弔膽,可聽輕風說了老夫人那發生的事,打心眼裡替初雪晴高興,終於能擺脫一輩子當丫鬟的命運。
她拿上廚娘剛剛給她的棗糕,悄悄走到初雪晴屋外,在門口聽不見動靜,才輕輕敲門。
最早她們都是丫鬟的時候,她沒有這么小心翼翼過,她特別喜歡向初雪晴說心事,初雪晴總是笑笑也不反駁她。可自從初雪晴跟了世子以後,她猜到初雪晴以後會是半個主子,也不敢像以前那麼造次了。
不知道初雪晴跟了世子,是不是也會瞧不上她們這些丫鬟。
初雪晴推開門,看見捧著一碟棗糕的臘梅,晃了晃神,才對臘梅扯了個笑容。
她一笑,臘梅就放心了,果然還是不會嫌棄她們這些丫鬟的。
臘梅將棗糕放在桌上,拉著初雪晴坐下,歡快道:「冬雪快吃,這個棗糕可好吃啦,甜甜糯糯的。自從老夫人他們回來了,劉大娘就開始做這些點心,我們每天都可以吃點主子們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