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曦緊跟著高聲命令道:「眾將士聽命,速速歸位,擺蛟形陣,蛟首對獵場處,攻擊敵人側方位。」
蛟形陣是裴霽曦自創的陣法,先前與初雪晴寫的兵書中就有記載,而大寧軍隊照此兵法演練已有一段時日,因此眾兵得了將令後,有了主心骨,迅速按照裴霽曦的命令擺陣,按照蛟形陣法,將裴霽曦置於蛟腹處。
而偽裝士兵的人,顯然不知道此陣法,一時之間,都無所遁形。
一些侍衛護送著剩下的文臣,躲到陣法後。余尚書此時知道自己誤會了裴霽曦,跟在蘇遠達身後,念叨著:「你那外甥子是個好的,方才我誤會了,你可莫怪。」
戰場混亂,蘇遠達顧不得搭理他,跟著侍衛的指領總算繞到了陣後。
冬風哀鳴,凜冽刺骨,在衝殺聲中,竟然有紛紛大雪落下。
大雪被風吹著打著旋落在地上,很快又被士兵的腳步碾得凌亂,越來越多的白雪飄落在地,本來的白色,漸漸被染上了泥漬,又被血水浸泡,營地上越來越多倒下的屍體,在驟冷的空氣中漸漸僵硬。
直到大半敵人被殺,裴霽曦又領兵護著景平帝與眾臣撤退,只是剛經過一場廝殺,車馬損傷大半,只得先緊著皇帝與重臣先用。
大雪未停,山路難行,好些個沒能上馬車的文臣沒經歷過此等狼狽,但也顧不得抱怨,都在士兵的護送下蹣跚下山。
裴霽曦為防萬一,親自騎馬守在景平帝的鑾駕旁,桑院使和李公公與皇帝同乘一架,方便照顧。駕車的是柴富貴,他見裴霽曦身上染血,邊駕車便道:「侯爺,您受傷了?」
裴霽曦搖搖頭:「不是我的血。」
一行人漸漸行下山,眼見危機漸漸脫離,眾人總算鬆了口氣。
下著大雪,車身便沒有來時那麼穩,景平帝在晃動的車廂里掀開車窗,看向身旁馬上肅穆的裴霽曦,問道:「裴卿此番救駕有功,你想要什麼獎賞?」
裴霽曦沉默片刻,才道:「微臣表妹大婚在即,請陛下恩准微臣前去觀禮。」
景平帝怔了怔,他本以為裴霽曦會向他要初雪晴,或是阻止他立她為後,可竟是想要離京。
「有此良機,你不想要問朕要個人?」景平帝直接問出了口。
裴霽曦面色黯淡,他知道皇帝指的誰,但也只是淡淡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不會被別人左右。」
「你可怨朕?」
裴霽曦隱隱猜到景平帝欲立初雪晴為後的原因,但即便景平帝身有隱疾,想要託付江山,他也不能接受這個理由。
誠然,從皇權角度考慮,景平帝只能許給初雪晴坐後位,而不是相位。一個沒有子嗣的太后,也不能再行婚嫁,只能扶持他的子嗣繼任皇位。但若是一個開創先例的攝政女相,難保婚嫁後與夫家聯手作亂朝堂。
「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考慮。這條路,她想必也知道自己將要付出什麼,卻仍然選擇了犧牲其他以保皇權,微臣就沒有阻止的道理。」
景平帝愕然,裴霽曦的話,揭穿了他那些「共治天下」言論背後的私心,是,他雖信任初雪晴,知道即使自己駕崩,她仍能肅清朝政,開創盛世,但那盛世,是否還姓魏,他不敢賭,所以他只能獻出後位,用婚姻綁住她。
的確,是為了皇權。
景平帝默默闔上車窗,在抖動的車身中,心中的羞愧卻一點點湧上。初見初雪晴之時,他識破了她女扮男裝之下的異世之魂,頓覺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他一路見證初雪晴為官之路的坎坷與掙扎,也同她一起開創了諸多先河。她是他盡忠職守的下屬,是他除舊革新的利劍,更是他孑然於世一縷孤魂的知己。
可如今,他拋卻初衷,用她的姻緣,守護皇權的血脈。
他和她都知道,這皇位,永遠不會被血脈捆綁,幾十年,幾百年,終歸會有朝代更迭。只是他身居高位之後,也逐漸被皇位所捆綁。
聰慧如她,定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他,用伯樂之恩裹挾,縛住她的羽翼。
雪漸漸變小,從鵝毛般飛舞,到細沙般沉降,唯有這沁骨的寒意,依舊伴著細雪侵襲。
快到山腳時,山下傳來整齊的馬蹄噠噠與急路行軍的腳步聲。
裴霽曦最先發現山下陳兵,他觀望片刻,對轎中的皇帝解釋了,應是吳長逸帶京畿大營的援兵趕至。
隊伍之中,禮部尚書余佑威看見山腳下黑壓壓的陳兵,嚇了一跳,以為亂黨又有援軍,忙對同車的蘇遠達道:「你我好歹做過翁婿,若真出了什麼事,咱們可要互相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