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曉百姓離散之苦,也不忍心看著剛剛平定下來的天下再出什麼亂子,所以投敵啊造反啊什麼都沒有,就歸隱了。此後著書立說桃李滿天下,綏川江綿延至今,江氏子弟不入世已經成了默認的條例。」
楊新覺好奇道:「那江抒懷此番進京趕考豈非壞了先祖的規矩?」
「是有看不慣他的人拿這事戳他脊梁骨。」時元青點頭,「不過這都過去多久了,要不是江家人自己抱著那麼點規矩叨叨叨說個沒完,誰知道?」
「我估計著江家這一代是腦筋轉過來了,才讓江抒懷來趕考。別的不說,我看過他的文章,確實擔得起才子之名。有這才氣不科舉入仕豈不可惜?往小了說能名利雙收,往大了說那就是扶危濟世啊,何苦抱著一些沒影兒的規矩把自己困在山溝溝里?」
「江抒懷頂著壓力來考科舉,肯定對功名志在必得,坊間都在押他會是這一屆的狀元呢。不過這些對我們影響不大啦……」
時元青說得口乾舌燥,一轉頭看見安蘊秀老神在在地吃飯,忽然就想起了在洪家的那些見聞。
「喂,安蘊林。」他裝作不經意道,「你這回進京趕考可有什麼目標?」
安蘊秀咽下口中飯菜,聲線平穩:「金榜題名,封侯拜相。」
對面兩人皆是一愣,時元青許久才做出反應:「口氣不小。」
「哪個讀書人心裡不這麼想?我只不過是說出來了而已。」她渾不在意,聲音卻忽然低了下去,「就如同人人都知道洪家勢大欺人,但無人敢說。」
「我想,這世上或許該出現一個敢說之人了。」
「……」
安蘊秀原以為洪繼隆在臨州做的那些事,是因為偏僻隱蔽從而有恃無恐,可今日的見聞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洪家在京城也未曾收斂,世人雖知,卻都畏懼進而莫敢與之抗衡。
發現這個事實其實是件悲哀的事情,好似自己的努力都是無用功般幼稚可笑。
「說的不錯!」楊新覺忽然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安兄你不同凡響!走到會試這一關的讀書人,誰還沒點野心抱負?怎就不敢說了?」
他當初在貢院門前被攔截,心中對洪家早有芥蒂,今日見聞更是平添慨意:「我等若有幸登上天子堂,自然也是盼著做些好事的,安兄你說是不是?」
安蘊秀點頭:「氏族興衰不過百餘年,總會有新的風雲人物誕生的。」
「是啊,江抒懷都出山了。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我等布衣高升也不無可能……」
楊新覺咀嚼著鮮美的菌菇,含混不清道:「哎,這麼說咱們與江抒懷也算是同年了,說不定將來還有機會去江家論道!去綏川吃真正的熱鍋子!」
時元青目瞪口呆地聽著二人交談,初來時便被識破了目的,他不信安蘊林不知道自己跟在他身邊是為了什麼。而面對一個心懷鬼胎之人,這世上又有誰能做到毫無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