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抒懷倏爾轉頭,目光嚴厲地盯著安蘊秀。
他心下憤怒,之前頂多是不喜洪氏囂張,可調查稅事至今,早已認清狂人的背後是惡人。如今幼主全憑宋首輔維護,洪太師又將目光轉向前朝,讓安蘊林為他修撰身後美名——十年寒窗習得筆墨,卻是要為惡人歌功頌德?
絕不可能!
滿殿的目光都落在安蘊秀身上,她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中央,垂著頭,仿佛被群狼環伺的羔羊。
哪怕心中早有決斷,直面這些事時亦不免心生嘆息。瞧啊,這就是百年權臣世家。連襄王來京都要先韜光養晦,自己是何等的天真,才會覺得初出茅廬便能與之抗衡?以往總覺得還有一線生機,如今看來,只是他們在貓捉老鼠一般戲弄自己而已。
安蘊秀想到了忽然出現的洪天璟,想到三言兩語將自己推到風口浪尖的洪太師。他們每次都出現得恰到好處,鈍刃逼近,擾人心神。在這京中,哪裡不是他們的五指山?
只可惜,棋子有了意識,會自己跳出這棋盤。
眾目睽睽之下,她緩緩抬頭,先是看向江抒懷那邊,露出一個微笑。自不歡而散後,這還是江抒懷頭一次毫不避諱地望向自己,安蘊秀知道他的意思。
那笑中蘊含著安撫與歉意,江抒懷恍惚一瞬,目光與她交匯的剎那,似乎從中看到了某種決絕意味。
隨即,他就見安蘊秀轉頭望向上首,目光沉靜,堅定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殿:「臣自請離京。」
殿中霎時落針可聞。
洪太師笑吟吟的表情驟然消失,目光陰冷:「你說什麼?」
「太師千秋永壽,何須遣人譜史?」
安蘊秀絲毫不懼:「聽聞西北邊境空虛,疏於管理。臣承蒙皇恩忝列探花之位,自請前往,以期報皇上隆恩之萬一。」
「呵呵呵。」洪太師怒極反笑,「所以你這是要拂了老夫的心意?」
「晚生正是感念太師恩德,故而主動請纓。希望能為邊民謀福祉,為同窗做表率,更不辜負太師厚愛!」安蘊秀義正言辭地答道。
「……」
唇槍往來之間,方松鶴往宋鴻卓身邊靠了靠,低聲道:「看來,不用我們刀工雕刻,璞玉自己也想去亂石鋒刃中磨礪自己呢。」
宋鴻卓未發一言,目光複雜。
派往西北的官員名額早有定數,雖有應試貢士,卻也非傳言那般盡然。方松鶴瞧見吏部尚書洪繼隆同樣臉色鐵青,似乎也想衝出去辯駁。他略笑了笑,轉頭與其他閣臣交代幾句,自己則再度站出去充當和事佬的角色。
成人之美,自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