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蘊秀敦促著忙過秋收,又緊盯著工程的收尾, 將與自己有關的人和事都安置妥當。直到此刻,才有功夫張羅了一桌飯食,喊時逢君他們一起吃頓飯。
眾人也知道, 這是最後一頓飯了。
他們或是生長於皇城腳下的官宦子弟,或是自小錦衣玉食的富家少爺, 如今圍在小花園裡的一張小桌前, 沒有詩文, 不談風雅, 只三三兩兩地交談著白日所見,匯成一副千姿百態的人間圖景。
周圍盛開著時逢君栽種的萱草, 並著一些旁的不知名野花, 小園終於可以謂之花園了。眼下月光傾灑,這些花草也爭先恐後地綻放, 雖然不甚名貴,依舊彰顯出昂揚的生命力。
「說實話, 今天這是在奉山最後一頓飯了吧?」
梅成豪飲一杯, 咧嘴笑道:「不是我吹, 我雖然是個粗人,可從一開始就跟在知縣身邊, 幾年下來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安蘊秀點了點頭:「是要走了。」
「對嘛,差不多就行了。雖然這樣晾著他們很痛快, 但也別拿喬過頭,萬一他們扭頭就走了呢?」
「他們哪會扭頭就走?這是接不到人不肯回去呢。」
時逢君嘆息一聲,忽然道:「你這麼崇拜咱們安大人,知道他要回去做什麼嗎?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非要接到他不可嗎?」
梅成愣了一下,隨即拽了一句文:「洗耳恭聽?」
時逢君便伴著酒菜,揀了些往事說與眾人。從出身寒微的底層學子到炙手可熱的會元,從春風得意的探花郎到寥落離京的知縣。自然,也提到了引起許多動盪的新政,和恨他們入骨的洪氏中人。
安蘊秀神色未變,任由這些往事如雲煙一般在眼前展現。聽別人講自己的故事還挺奇妙的,過往那些或消沉或激昂的事情,如今回首,竟真有一種跳出樊籠的淡然。
闕香捧著臉頰聽得認真,白朔也眉頭緊皺,手中的筷子不知何時悄然放下。
原來,大人來奉山縣只是權宜之計,只待羽翼豐滿就要回京再拼殺一回。白朔心道,自己當初說能助大人一臂之力,如今看來,這句話也不該只是請他收下自己的虛言。
田鵬程也聽得目瞪口呆:「怪不得呢,敢情這其中還有這麼多彎繞……」
關於朝堂新政,梅成並不大聽得明白。他只從這番話中得到了兩個訊息:原來當初安知縣來奉山是被逼迫的,如今他回去還會面對那些人。
梅成忽然把酒碗重重放下。
他的神色忽然認真,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會一直留在奉山縣的,眼下總算是得償所願了。不管怎麼說,大人,先幹了這一杯!」
「我既然說過要投誠,那就是要一輩子跟著你的。以前沒發的毒誓我補上,如果背叛你,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趟我跟你一起回去!」
「……」
安蘊秀忽然笑了:「我早說了,這趟我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