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為什麼,姐姐開始不那麼喜歡她了,並且像是把她當成敵人,甚至真的開始欺負她。
以前的姐姐會說:「你比我厲害,一定要去參加比賽,拿到第一名。」
但現在她說:「你根本比不過我,你沒資格跟我一起參加比賽。」
之前的姐姐會說:「你的頭髮很軟,摸起來很舒服,就像摸小貓一樣。」
現在的姐姐會用剪刀剪掉她的辮子,說:「我不喜歡你的長頭髮,很醜。」
諸如此類的事情有很多,莊瑜不知道為什麼姐姐和媽媽一樣,好像突然就拋棄她了。
她一次次祈求姐姐的原諒,主動拿過姐姐手裡的剪刀剪掉自己的頭髮,主動把姐姐手裡的水澆到自己頭上,但是姐姐似乎並沒有原諒她的打算。
那場鋼琴比賽她最終也沒有參加,拖著被水淋濕的身體回家,進門後就倒在床上發起了高燒。
當時林楣緊張壞了,一直問她怎麼了。
她燒得意識模糊,但仍能想起莊玉蘭對她失望的表情,一遍一遍重複著:「姐姐,我錯了,你不喜歡我參加比賽我就不參加了......」
從那之後,林楣和莊屹川吵得越來越頻繁,關於他仍舊沒離婚的問題。
那幾年的人生就像一直處在那天高燒中狀態一樣,到現在仍是混沌的,莊瑜仍舊不懂大人的事,只想姐姐再跟她說句話,但不管她做出什麼樣的努力,願望依舊沒實現。
再後來,姐姐離開家了,林楣也順理成章成了莊太太。
影視作品裡的離別大多都在陰雨天,但莊瑜記得很清楚,莊玉蘭離開的那天,天空艷陽高照,陽光把院子裡原本潮濕的落葉烘得發臭,是一股腐爛的味道。
看著離開的車,她突然很想嘔吐。
悄悄進到姐姐的房間,她學著姐姐的樣子抱著玩偶給自己講故事。
林楣的野心不允許她過著受制於人的生活,等清醒過來,她也明白了莊屹川的那些把戲。
她不想再做莊太太了,於是一場車禍,莊屹川死了。
比起林楣,莊瑜就脆弱得多。大部分時間,她一個人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是當時她沒給媽媽說那句話,是不是姐姐就不會離開。
但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她越來越無法理解姐姐的離開,也越來越不能原諒那個撒謊的自己,極度的愧疚和痛苦下,她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於是她開始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見人就說姐姐欺負她,這也是她愧疚一生的原因。
她沒想到,有一天還能看見姐姐。
只是和第一次見到她時不一樣,她沒那麼從容,臉上也沒有那個讓人安心的微笑。
在人群里,她似乎很無措,眼神掃過了周圍的人,也包括站在人群里的她,卻從未為她停留。
後來她一次又一次嘗試跟莊玉蘭談談,但都被拒絕了,她似乎單方面為她們的關係劃上了句號。
得知莊玉蘭的媽媽生病後,她去看望秦月珍。坐在床邊,她遞給秦月珍一張銀行卡,說可以覆蓋她所有的手術費用,不需要還,這是她和林楣欠她的。
秦月珍只是笑了笑,擺擺手讓她走,和莊玉蘭給她的感覺一樣,溫柔而殘忍。
又一次偶遇,還沒等她開口,莊玉蘭率先問她喜不喜歡尹燁澤,莊瑜不知道她問這個話的目的,只是點頭。
但很快,莊玉蘭和尹燁澤結婚了。
她因此非常非常痛苦。
這份痛苦不是因為她喜歡的尹燁澤被姐姐搶走了,而是因為姐姐因為她的話去跟他結婚了。
她是喜歡尹燁澤,但沒人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能超過姐姐。
過了這麼多年,很多記憶已經被消磨,她又認識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莊玉蘭卻在她被不斷淘洗的記憶中變成了一顆純潔無暇的珍珠。
對她來說,莊玉蘭已經不止是她的姐姐,也是一部分的莊瑜。那個純潔的,童真的,對世界充滿愛的莊瑜。
所以莊玉蘭的離開,也帶走了最清晰明朗的莊瑜,再也找尋不回來了。她的人生也似乎就在她走的那刻,徹底停滯不前。
她麻木地過著每一天,時而享受身邊人的追捧和誇獎,時而又厭惡著平庸不堪的人群,她試過很多方式來麻痹自己,酒精,香菸,以及她引以為傲的藝術,都沒辦法再推動一步。
一個很普通的夜晚,她站在河邊抽菸,手機傳來林楣的聲音。絮絮叨叨的,大約是在幫她規劃未來的生活。
一個人只是活著,卻從沒想過該怎麼樣去活,這是非常可悲的。
但林楣從不知道,只是一味地推著她往前走。
她聽得意興闌珊,隨意吐出一口煙霧,看著眼前模糊不清的世界。
也許是天意,透過這一層白色煙霧,她突然看見了一個清晰的人影。
是莊玉蘭。
掛斷電話,她想上前,卻又預料到莊玉蘭看見她之後躲避的態度,於是只悄悄跟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