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照清楚這件事是他不好,也明白鍾覺淺心中有怒,只是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兒上懶得發作。
他不敢得了便宜還賣乖,不再對桃子味的話題刨根問底,端起托盤跟在她身後。
走著走著,他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淺淺心這麼軟,輕易就原諒了他的冒犯,那在他來之前,念安有沒有仗著自己生病,也像他這般、甚至是比他更過分地觸碰她呢?
臥室里。
顧念安正倚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手裡把玩著一朵白色洋桔梗花,是從鍾覺淺帶來的探病花束上揪的。
他面色平靜,心卻像是很亂的樣子,指間那朵嬌柔的白花也在他反覆的捻弄揉搓中變皺,沁出透明的花汁。
白色洋桔梗的花語,是永恆而無望的愛。
少女買花給他時應該沒想太多,只考慮了賣相,什麼花看著漂亮,什麼花配色適合,就都選上紮成一束。
花束里有很多種不同的花,可他剛剛看都沒看隨手一揪,偏偏就摘了這麼一朵。
在某些地方,花也能用來占卜。
這道花語,會不會也是他的讖言?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顧念安將手裡的桔梗花放到身前重新支起的小桌上,看向走進來的少女。
他彎著眼睛,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期待神情,「我都聞到香味了,淺淺這麼快就做好了?」
鍾覺淺拿起托盤上最大的那隻碗,放到少年面前的小桌上,將筷子遞給他,「嘗嘗看怎麼樣?」
顧念安垂眸瞧著眼前這一碗麵。
只見碗裡是普普通通的白麵條,配料只有雞蛋、肉絲和青菜,看著有些寒酸。
這碗面沒擺盤過,幾種不同顏色的食物凌亂糾纏著泡在奶白色的湯里,像是胡亂摻和起來的顏料,亂糟糟毫無賣相可言。
是他平時看都不看就會吩咐傭人倒掉的垃圾。
可此時顧念安卻拿起筷子,很鄭重很珍惜地挑了些面,放進口中細細品嘗。
這面煮得稍稍有點久,麵條變得很柔軟,吸滿了湯汁的香味,入口就像要化掉似的,溫柔地滑進食道,落進胃裡,輕輕撫摸著胃壁。
吃起來,是一種很溫馨的幸福感。
顧念安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經坐車時,因為等紅燈無聊地向車窗外張望,偶然瞥見的一對母女。
那時是盛夏,天熱得要命。那對母女坐在馬路邊上,躲進綠化帶的樹蔭里,一人一口分吃著一隻巧克力脆皮雪糕。
明明她們穿得再普通不過,手裡的雪糕也只是包裹著一層代可可脂的廉價乳製品,可她們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讓他不禁好奇那隻雪糕是什麼味道。
他很想下車,用幾十盒真正巧克力的價格,買下她們的雪糕嘗一嘗。
但他來不及開口,紅燈就結束了。
車子很快開遠,那對母女也就成了後視鏡上兩個不起眼的小點,模糊到徹底消失不見。
這是很久以前的回憶,久到他幾乎忘卻。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了。
可他現在吃著少女做的面,卻像是嘗到了那隻心心念念的雪糕。
雪糕是冰冷的,這面卻是熱乎乎的,讓他在病中吃著也很舒服。
她給予他的,永遠比他想要的更好。
顧念安抬起頭,看向也在吃麵的鐘覺淺,很認真地開口:「非常好吃。」
可惜不是為他做的。
他很清楚,少女肯留下來履行承諾,只是因為想給周星照煮生日面罷了。
他能有幸吃到,完全是沾了好友的光。
鍾覺淺從早飯之後就沒再吃過東西,現在也很餓。她這次總共煮了三碗面,帶出了自己的份。
考慮到她和周星照等會兒還要出去吃晚飯,只有顧念安的那一碗麵是正常份量,另外兩小碗面都只夠墊墊肚子。
她吃得慢,周星照的速度卻是超快的。
幾乎是在顧念安開口的同時,少年就放下手裡的小碗,優雅地擦擦唇角,不吝誇讚道:「非常好吃。」
說著,周星照瞥了一眼繼續安靜吃麵的顧念安,抿唇不再言語。
妒意從心底悄然滋生,泛濫成河。
可惜不是為他做的。
他看得出,少女對給他慶生這件事興致缺缺,只是因為他哭了,她不想讓他太過難堪才勉強答應。
她連往常每次都會做的生日蛋糕都沒準備,更不會有心思替他煮生日面。
他能有幸吃到,完全是沾了好友的光。
吃過面,鍾覺淺又在顧宅里多待了半個小時。
親眼瞧著顧念安吃下退燒藥後,她才在周星照不停的催促中與少年告別,起身離開。
她邊往外走邊拿出電話,準備叫司機過來接他們,卻被周星照攔住了,「叫什麼車啊,我開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