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忘記,她是因為周星照而失態的。
褚知白停止腦海中紛亂的思緒,語調冷靜地陳述了他家的近況。
鍾覺淺心中跟明鏡似的,聽完後就立即說:「我現在就派人去處理。」
顧忌著兩位竹馬還在,她不好多說什麼,只道:「先這樣吧,回頭再聯繫。」
掛斷電話,鍾覺淺對兩個少年道:「我困了,要休息,時間不早,你們也都回家為出國做準備吧,不是晚上的飛機嗎?」
周星照這才從手機里抬起頭來。
他以為這又是路遙的來電,擔心好友等會兒再做起文章來,忙擺出半點不感興趣的樣子,專心低頭看手機。
他並未刻意去聽電話那頭的聲音,鍾覺淺的應答又很公事公辦,沒有讓人想歪的餘地,他便從沒疑心過來電者的身份。
顧念安卻不同。
在鍾覺淺拿起手機的瞬間,他瞥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雖看不清具體的內容,但也知道備註是三個字。
他耳力好,對聲音敏感,聽得出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男性的聲音,聲線稱得上清冷動聽。
顧念安垂下眼帘,琥珀般的虹膜在陰影的籠罩下顏色加深,像是一碗甜美的、卻能將前來舔舐的昆蟲溺死的蜜。
他什麼都沒問,起身告別,「淺淺,真巧,我也正想和你說再見呢。」
周星照將手機揣進口袋,起身的同時伸手彈了鍾覺淺一個腦瓜崩,力道很輕,「趕我趕了這麼多次,這回真走了,開心了吧,小沒良心的?」
鍾覺淺被說中了,訕訕地笑,「我們一周後見。」
將這兩尊大佛平穩送走,鍾覺淺在重歸寂靜的臥室里鬆了口氣。
她說要休息,不是在找藉口逐客,最近她是真的越來越嗜睡了,她現在就像是連續加了三天班似的疲憊。
她強撐著倦意拿起手機,給劉姨發消息,讓她手下的人立即行動。
看到聊天界面出現女人的回覆,她當即軟倒身體躺進被窩,頭沾上枕頭不超過三秒,整個人就陷入了昏睡。
鍾覺淺在下午睡著,那時天還很亮,碧藍的天空浮著白雲,鑲嵌在窗框裡,油畫似的養眼。
她醒來的時候,外面卻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她一點夢都沒做,眼睛一閉一睜就發現過去了幾個小時,整個人像是穿越了似的,驚愕又迷茫。
鍾覺淺慢吞吞地坐起身,揉了揉額角,這才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劉姨辦事極麻利,她已經派人將褚母轉院,並為其安排手術,目前手術還在進行中。
周星照和顧念安也都給她發了消息,表示已經出發。從時間來看,估計他們此刻正在別國的空域裡。
雖然知道兩個少年落地後才能看到消息,鍾覺淺還是給他們倆發了「一路平安」的祝福過去。
她打著哈欠下床,簡單整理過儀表,就叫司機送她出門,前往褚母所在的醫院。
鍾覺淺寫的小說比較懸浮,某些離譜的設定在現實中是行不通的,但在她的文里、也就是目前這個世界裡卻沒問題。
比如說鍾家,作為三大財閥之一,幾乎完全壟斷了國內的醫藥產業。
劉姨安排褚母轉入的醫院,是鍾氏旗下的特殊醫院,只對權貴中的權貴開放,占地面積寬廣,醫療設備先進,因為門檻高,接待的患者也少。
醫院離得有些遠,鍾覺淺到達附近的時候,頭頂的天幕漆黑如墨,色澤濃郁得仿佛隨時能滴到她的腦門上。
她沒叫人跟著,獨自走進醫院。
按照劉姨發來的精確地址,她坐電梯上樓,又繞過兩個拐角,總算找到了褚母所在的手術室。
鍾覺淺原本走得匆忙,此刻卻放緩了腳步。
只見空曠的走廊里,燈光明亮,地面收拾得纖塵不染,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
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醫院場景,卻因為針落可聞的安靜,生出幾分不似人間的淒清。
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褚知白坐在長椅上,後腦抵著冰冷的牆壁,雙眸死死盯著手術室門外亮起的燈。
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
劉姨的人已經退下,而連續幾天提心弔膽、吃不好睡不好的褚父突然昏倒了,正在病床上掛葡萄糖。
鍾覺淺打量著多日不見的少年,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眼睛下也繞著兩圈淡淡的陰影,唇色更是蒼白如紙,半點血色都瞧不見。
像一座沒上完色的蠟像。
鍾覺淺眉頭蹙起,朝他走過去。
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俊美的蠟像仿佛活過來了,褚知白不再維持先前一動不動的姿勢,有些僵硬地偏過頭。
見鍾覺淺正向他走來,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但還是用手撐著椅背站起身,向已經行至身前的少女彎下腰。
褚知白是想鞠躬的。
但他看起來太過虛弱疲憊,身形又有點不穩,鍾覺淺誤以為他要昏倒了,忙踮起腳尖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