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很暗,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緩緩撐起上半身。
顧祁安赤著腳下床,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拉開窗簾,仰起臉感受久違的晨光。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秦樾走進來,目光投向沐浴在晨光中的那道身影,忍不住屏住呼吸,像是生怕驚擾了對方。
直到顧祁安回首,朝他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嗓音沙啞道:「早上好。」
「早上好。」秦樾這才走上前去,伸手輕輕拂了拂凌亂的額發,「餓了嗎?」
顧祁安摸了下幾乎要凹進去的小腹,誠實地回道:「餓了。」
秦樾牽起他的手,語氣親昵而又尋常:「早餐已經做好了,就等你起來吃了。」
顧祁安進浴室洗漱了一番,坐到餐桌前開始進食。
兩天沒吃主食,秦樾怕他脆弱的腸胃受不了,沒讓他一頓吃太多。
吃完早餐後,顧祁安擦了擦唇角,平靜地問道:「葬禮結束了嗎?」
「今天是第三天,準備下葬了。」秦樾邊說邊觀察著他的臉色,「好像跟阿姨是同一個墓園。」
顧祁安蹙了蹙眉,回道:「沒事,我打算把顧女士的墳遷出來。」
當初顧女士葬禮的一切事宜都是孟業一手操辦的,墓園自然也是孟業選的,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任何話語權。
「好。」秦樾頓了頓,突然問道,「七七,你想去看一眼嗎?」
「看什麼?」顧祁安抬起眼眸,冷冷反問道,「看他下葬嗎?」
「你不想去就不去。」秦樾注視著他,聲音低沉溫柔,「如果你想去的話,我陪你。」
*
早上還晴空萬里,下午卻猝不及防地下起了雨。
顧祁安一身黑西裝站在墓地邊緣的老松樹下,遠遠地望著那群墓碑前的黑衣人。
盛泰集團董事長的下葬禮,來悼念的人不少,人群最前面的是孟思耀,同樣一身黑色西裝,面容消瘦,神情肅穆,早已不見幾個月前的陽光開朗。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打濕了顧祁安的西裝肩頭,但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恨了多年的男人變成了一捧骨灰,一張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他以為他會感到暢快,或者是解脫,但事實上,此刻他心裡什麼情緒都沒有。
一把黑傘悄無聲息地籠罩在他頭頂,為他擋去了大雨。
顧祁安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木質香,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來的人是誰:「怎麼還是上來了?」
「下雨了,來給你送傘。」秦樾在他身旁站定,低聲問道,「要過去嗎?」
「不過去了。」顧祁安側過臉,雨水順著漆黑的發梢滑落,像一滴淚落下來,「只是來確認他是真死了。」
秦樾從左胸口袋內取出巾帕,幫他擦拭臉側的雨水:「那現在確認了,我們回家吧。」
顧祁安最後看了眼墳墓的方向,轉身正要離開,身後卻傳來一道急促的呼喊:「祁安哥!」
他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過身:「秦樾,我們走吧。」
但孟思耀並未放棄,冒著大雨快步跑過來,繞到他們前頭,擋住了他們下山的路。
顧祁安站在台階上,語氣冷漠地問道:「有事嗎?」
孟思耀自動忽略了他身旁的人,氣喘吁吁道:「祁安哥,你……你還是來了。」
「我來看顧女士。」顧祁安冷笑一聲,「你該不會忘記了,我媽也葬在這個墓園吧?」
「我沒忘,我知道顧阿姨也葬在這裡。」孟思耀目光緊緊盯著他,「祁安哥,你是來送爸最後一程的對嗎?」
「孟思耀,你是以什麼立場來跟我說這些話?」顧祁安擰起了眉心,「你不恨他,也不怪我嗎?」
「我——」孟思耀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低了下去,「當年的事,確實是爸對不起你和顧阿姨,你做這些事爸都能理解,所以我沒資格怪你。」
顧祁安沉默了幾秒,再度開口:「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們孟家的帳,就此一筆勾銷。」
孟思耀反應了幾秒,猛地上前一步:「祁安哥,你的意思是你放過盛泰了?」
「孟業已死,我不會再報復旁人。」顧祁安垂著視線,「以後盛泰是死是活,與我無關。」
孟思耀囁嚅了兩句,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問道:「哥……你真的不回盛泰了嗎?」
「橋歸橋,路歸路。」顧祁安繞過他,繼續往下走,「再見面,就當做陌生人吧。」
孟思耀還想再追上去,卻見站在顧祁安身旁的男人回過頭來,漆沉的眼眸冷冽凌厲,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