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閒言碎語飄進耳朵,秦司衛的額頭上起了一層薄汗。
「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可這府里卻毫無動靜,他自是不能貿然進去搜捕,怎麼辦?
他們這個活兒,要的就是速斷。
往往一個猶豫,就進了僵局。
秦霈忠將斗篷的系帶解開,遞給底下人,對著副手說:「去敲門。」
京城的俯首
多用饕餮、獅子,或是螭這樣的傳統瑞獸,這個家用的是龜,底下的銜環才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兩個帶帽的小廝開了中門,台階下頭站著一個人,顴骨略寬,兩頰發紅,一件灰色略有些穿舊了的常服,腰裡系了一塊黃綠色的玉,一時半會倒是識不清身份。像是剛喝了點酒,眼皮耷拉下來,眼神微醺,寬肩窄腰,身架子有些醉漢的那種趔斜,面相看上去不太好惹。
裡頭的人先開口:「敢問尊駕職官?」
「在下校事處秦霈忠。」
「哦,秦司衛。」
「敢問尊駕是府上?」
「在下,言基鄔。」
「原來是侯爺,在下失禮。」
言侯抬起一隻手,擺了擺,臉上漾開幾道褶子,「沒什麼失禮不失禮的,你也是別人手底下辦事的。」
見這言語笑態,秦霈忠舒了一口氣,心想此人或可融通,剛準備開口應承,對面的笑容便收了,耷拉的眼皮底下目光一沉,肅道:
「只是言某要問一句,校事處由何人統領?圍我府邸可有公文?!」
他揚聲高問,目光越過秦霈忠,落向府門之外。
門外的兵皆一怔。
秦霈忠內心一緊,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可能給王爺惹禍了。
秦霈忠此人老奸巨猾和幼稚共存於體內。
尤其是對於靳則聿的感情,複雜得很。
但心是忠的。
情急之下往往能激出應對之策。
他心念一閃:與其說圍府搜捕,不如說是衛護,豈不兩便?
打定主意,秦霈忠賠了笑臉,拱手道:「在下唐突,聞得有北地凶獠或從府上西北角躍入府內,此獠窮凶極惡,故而未及通報,引了校事處一干人等在外策應,以防不測,是為……」說到這裡,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侯府的安危著想。」
第2章 別動——起碼這顆心是忠的。
言府表面上靜得一塌糊塗。
裡面的動作卻相當利落。
門房是洛城跟來的老僕,官兵一圍府,便著人通報了言侯。
言府上下對於這一日似乎早有準備,各處該收拾的收拾,興許正是因為「整日惶惶」,面對外頭這「圍府」的大陣仗,倒顯得沒那麼恐懼。
那匹馬停駐的地方,一牆之隔,是三小姐所居院落。
三小姐把自己鎖在屋裡已經三年了,除了貼身大丫頭青蓮之外,誰也不准進她屋內,在洛城是這般,進了京也是這般。青蓮設想過種種言府被抄的情景,除了最壞的賣身和次壞的殺頭讓她有些畏怯,其餘都覺著自己尚可應對,有時候思緒漫延出去,她甚至冒出了想要替代小姐受罪的忠僕念頭。
青蓮提著一個匣子進屋的時候,正思索著還有什麼細節沒交待外頭。
合上門,覺得有些古怪,狐疑地向床的方向望去。
眯了下眼,只見一個魁梧的身形貫壓在床上,上頭灰黑灰黑的,下面一團皺白。
「別動。」
床頭深陷的眼窩裡射出的目光,冷靜而淡漠。
青蓮猛自一醒——
才看清那一團皺白是小姐的衣衫。
從那人的小臂處透出半個腦袋,露出的眼睛分明也在望她。
也是那樣冷靜而淡漠的目光。
「別動。」
那人重複了一遍,拽著床榻上的人站了起來,手裡一把短刃,似剛剛打磨過一般,在熏暖的西曬日頭底下,閃閃發光。
青蓮乾咽了一下。
提起莫大的勇氣,將她演練過多次的話語道出來:
「放開她,我才是小姐,你抓我吧。」
這「歹徒」手上的刀有一瞬的凝滯。
接著,果斷地挨近了脖子。
被迫高仰了頭——
言子邑要被她的「貼身婢女」蠢哭,無奈地望了一眼房梁,這廝本不知道挾持的是個什麼人,只是讓她別出聲,這麼一來,她「言府小姐」的身份不就直接暴露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