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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輕輕一句,卻懾得廚娘嘴溜,盡數交待:「她、她,那位娘子說之前的月帶都沒了,今日身上不方便,找我買了兩條新的。」

「月帶」仿佛什麼不可說的詞,廚娘口如銜水,含含糊糊,柳湛卻還是聽清,面上閃過一絲錯愕,萍萍的小日子他很清楚,還要七、八日才至,怎麼提前這麼多?

翌日,一行人

自柳子鎮登船,人忙馬亂間,柳湛和萍萍只隔一個車身,周遭亦無旁人,柳湛瞅準時機,急促喚道:「萍萍!」

不知道是風大還是旁地什麼吵,亦或者她故意為之,萍萍從柳湛面前走過去,一無對視二無回應。

林元輿和三、四本地官員走來,眾目睽睽下,柳湛再難啟齒。

旅舟像一支離弦箭駛離碼頭,日復一日北行。

又一日,船艙中。

柳湛正處理公文,林元輿和蔣望回打下手。袁未羅研墨添茶事,這會得閒,朝船艙外望去,官艫客艑穿行如梭,他眼睛一亮,指當中一貨船:「那船上運馬!」

林元輿隨之眺望,笑:「南船北馬,北邊的馬要運到南邊去。」他感嘆,「有條運河方便得多。」

袁未羅點頭:「是啊,誰說的,『汴河通淮利最多』。」

此話一出,林元輿變色,蔣望回垂首,又雙雙觀察柳湛神色,艙內氣氛驟變緊張。

袁未羅不解,偷瞟蔣望回尋求幫助,蔣望回瞪他一眼,這小子,指定又只曉得頭一句。這是前朝李刺史的《汴河直進船》:汴河通淮利最多,生人為害亦相和。東南四十三州地,取盡膏脂是此河。

恐太子多心。

柳湛筆下勾圈,神色不變,他自覺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李刺史看到的是江南民脂收進京中權貴囊,但也有袁未羅、林元輿瞧見北地向江南輸送物資。

前朝的官抨擊前前朝的皇帝,他一個本朝太子定什麼罪?憑什麼定?

再則,非要以詩文論汴河,他更贊同「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柳湛張口欲言,卻不可控打了個哈欠,急忙用袖遮擋,不失儀態。

待哈欠過去,才放下袖子:「好了,別一句詩就小題大做。」

越來越困了。

自從單獨過夜後,他沒有一晚睡著。

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熬著的,憑什麼氣在吊?

白日裡不敢怠政,一壺壺呷茶,強撐著神采奕然,炯炯有神,其實恨不得拿棍子撐住眼皮。

半個時辰後,眼看前日停船歇息時,地方州府遞上來的公文已經批得差不多,柳湛揮揮四指:「你們都退下吧。」

還剩最後一本,自己慢慢翻看。

……

蔣望回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柳湛左臂垂著,右臂肘撐著桌面,手托著腦袋,闔眼小憩,早晨的陽光照射下,他甚至能瞧見柳湛的羽睫顫動。

前面桌上翻開的公文靜靜擱置。

「殿下。」蔣望回輕喚。

少頃,柳湛睜眼垂手:「什麼事?」

蔣望回視線掃過柳湛眼睛,那裡面全是紅血絲,他拱手:「提前到了東輔,該停船修整了。」

京畿路設四輔節度州,其中東輔襄邑府緊鄰汴河,水路門戶,上京的船隻到這裡都必須停下來修整,接受盤查。

庶民如是,太子亦如是。

柳湛近胸前輕擺,示意知了,讓蔣望回自行去辦。

蔣望回卻睇著暗道:殿下若是女子,眼下便是重現西子捧心。

他終不忍關切:「殿下,您臉色似乎有些恍白。」

「昨晚沒睡好。」柳湛淡淡回應。

何止一夜吶!

旅船靠岸調整,東輔的知事總管,太中大夫原正卿領著副手和鈐轄登船拜會。

這原正卿是武從文,行伍出身,講話較糙,三兩句客套後就直奔主題:「殿下,這馬上快午時了,不如下船吃個便飯?」

柳湛面泛淺笑,原正卿父親原郃,在世時做過制置使,兄長原印卿亦在軍中任職,東輔又屬京畿路,拱衛京師,牽涉汴京禁軍。

柳湛有意與他遞增感情,正要答應,那原正卿那耐不住,搶先又多說了一句:「真是便飯,不是什麼酒樓大操大辦,就在下官家裡,內子下廚,下官的兩個侄女這兩天也正好來襄邑走親。」

話一點,柳湛明白了,內心突然就躥起一團無名火,怎麼什么女人都要往他懷裡塞?

「既是家宴,那就不必打擾了。」柳湛笑道,「孤昨晚沒睡好,想早點在這船上吃了午歇。」

原正卿不願放棄,繼續邀請,懇求殿下賞光,柳湛卻鐵了心婉拒。

待送走一幫子地方官,柳湛肘撐著揉眉心,女兒也好,妹妹也罷,侄女孫女,都先暫且不提。

「殿下,原大人他們下船了。」蔣望回來回報。

柳湛捏著眉心看他一眼:「把阿羅找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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