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都踏入涼亭,劉娘子還未坐下,蔣望回就道:「我今生志向沙場,無心為家。劉娘子毛施淑姿,將來定能覓到比蔣某更好的夫婿。」
他也沒有坐下來,話說完了,不必坐了。
劉娘子先是一愣,繼而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外冒。蔣望回錯愕。劉娘子吸了下鼻子:「殿帥再不喜歡奴,也請再坐坐吧,回太快奴會被她們恥笑的。」
蔣望回僵了一會,再退數步:「是在下考慮不周,冒犯了。」
他沒有坐下,卻也沒再提離開。任劉娘子獨坐亭中,自己在涼亭入口處背對她佇立。
周遭涼亭地勢最高,四方一覽無遺,蔣望回木然俯瞰,也不知站了多久,突然瞧見蔣音和快步出殿,東張西望,往西南角斜。插進一片竹林。
蔣望回蹙眉。
*
殿內。
柳湛自然瞥見了上首變化,只做不知。皇后和蔣望回離開時,他已收回餘光。
非看盤已經上了兩道,柳湛不打算動筷,只讓內侍斟酒,銀盞自酌。
「呵呵。」
旁邊柳沛兀地一笑。
「你傻笑什麼?」柳湛說著轉頭,見柳沛正凝視中央演奏的樂伶們。
「曲子好聽。」柳沛笑吟吟,「六哥仔細聽。」
柳湛靜聽,奏的是從小聽到大,耳要起繭的《卜算子》,當世詞曲意象,莫過楊花柳絮,這曲也唱,為著避諱,柳絮一律吟作風絮。
聽了一會,無甚特別,柳湛垂耷眼皮覷柳沛,又覷那班伶人,只怕他這個弟弟意不在曲而在人。
看柳沛聽曲的時候一杯接一杯喝,把酒當成解渴的水,柳湛不禁多勸一句:「少喝點。」
趕上敘職,淮西安撫使姚拱辰也來赴宴。柳湛早留意到,姚拱辰周圍把酒言歡的全是早年一起參與經筵的世家子弟,如今皆至青壯,承嗣繼任,他有心熱絡,舉酒杯起身走近。
姚拱辰正和人說笑,一扭頭瞥見柳湛,笑意更濃:「殿下來了。」
一幫人亦呼殿下,讓出主座。
柳湛邊坐下邊感嘆:「壽春一別,一晃近兩月。」
「是啊,這日子過得快的。」姚拱辰附和唏噓。
柳湛舉杯在空中虛繞一圈敬眾人,繼而笑道:「方才聊什麼呢?繼續,別因為孤打斷了。」
一群世家子聚一起喝酒,回回聊的不過是學問文章、當家立事,若不是官家在上首,可能還多一樣時政。
所以有人問起昔年同經筵的工部侍郎曹璟,今日緣何缺席時,眾人只猜公幹。姚拱辰更是大大咧咧道:「我上京,他離京,我和老曹這些年錯過好幾回。」
提問的大人卻眯眼擺手:「非也非也,不是公幹。」
「老曹好像跟工部告了長假,我猜他是回去祭祖了?」
「非也非也。」
「難不成是調任?怎麼一點風聲沒聽到?」
「都不是!」提問者神秘兮兮,「老曹家裡的正頭娘子趁他不在,發賣了有身子的通房,聽那通房跟了老曹十幾年的老人,他捨不得,告假找人去了!」
眾人一聽,多不在意曹璟和通房淵源,只覺他擰不清,或多或少流露鄙夷——這幫人聚一起從不聊女眷後宅,顯得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唯獨一直笑呵呵的姚拱辰聽到這話笑驟僵住,眸色一黯。
身側,柳湛看在眼裡,呷口酒,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沒事。」姚拱辰搖搖頭,恢復尋常神色。
「老曹糊塗啊,怎麼能讓通房有孕?」有人感慨。
又有人指眾人當中某一世家子:「蹇步的通房之前不也懷過嗎?當時鬧挺大的。」
那喚蹇步的立馬變臉:「非要舊事重提是不?」
偏有人想聽,蹇步要緊牙關:「不講不講!」
丟臉得狠。
得饒人處且饒人,眾人未再追問,轉
說起重陽菊賦,唯有一和蹇步近幾年特熟的,好奇附耳:「唉,到底怎麼回事?單獨說我聽聽。」
又是伶樂又是議論,旁人聽不見他倆私語,柳湛卻聽得清,蹇步低語:「多少年前年少無知的事了,那時候以為不留裡頭就不會,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柳湛握杯的手陡然攥緊。
「不會吧?當真?」這群世家子不乏行院行家,但向來只有男子磋磨女子,哪有琢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