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高石頭為那個被放在門口的孩子揪心,好在孩子知道哭。
在孩子的哭聲之中,正房的門打開,母親跑了出去,抱起襁褓後左右看了看,發覺四下無人,將他帶回了房裡。
暖意襲來,高石頭心中大石落地。
而他忽然想起,那個孩子就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跑出去抱孩子的養母,他早已被凍死在了雪地之中。
他簡直是瘋了,才會認為母親偷懶,才會認為母親對他不夠盡心。
哪怕是母親偷懶,哪怕是現在對他不夠盡心,只憑著當初將他從雪地里抱進房中,後來又費心費力養大的情意,他就該對養父母心存感恩,該讓他們頤養天年。
可惜,他明白得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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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石頭沒了。
辦喪事時,汪喜梅哭得特別傷心。
高石頭下葬的第二天,柳大娘就帶走了三個姑娘,隔一日,右牽線搭橋,讓兩戶人家來收養了兄弟二人。
汪喜梅很捨不得孩子,但還是選擇了將他們送走,每送走一個,她都要收些銀子,只是……那些銀子都被她轉手又悄悄交給了孩子自己。
對於汪喜梅的所作所為,有理解的,也有罵她的。
汪喜梅全都不在乎,兩個月後,她帶著最小的兩個孩子跪到了衙門上,她要為孩子的爹討個公道。
關於馬兒發瘋,大人一查,還真找出了一些疑點,這一回又是白三爺身邊的下人為主子分憂。
白三爺再一次御下不嚴。
張氏原本對白三爺是又愛又怕,如今那份愛意由愛變恨,雖然還是怕他,她也鼓起勇氣回去了。然後給白三爺下了藥。
白三爺變成了癱子,無論他願不願意,三房當家的人都變成了張氏生的兒子。
汪喜梅後來回到了村里,兩個月後就改嫁了。
這一次,她嫁的是一個鰥夫,有前頭的原配比著,她再想像做高家婦時那樣輕鬆愜意,根本就是做夢。
不過短短兩年,汪喜梅就蒼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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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高三月帶著柳城回了村。
城裡熬不下去了,老頭子原本想在四個女婿里挑一個合適的接手他的差事,也因為此,姐妹幾人斗得跟烏眼街似的,互相都看不順眼,三天兩頭就在院子裡大打出手。
高三月回村時,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條刀疤。
坐著馬車路過村口的那個大宅子,高三月眼睛都直了。
早就聽說養父母搬到村口修建了一個比城裡房子還要好的大院子,她一直沒回來看。
柳城家裡很擠,夫妻倆走都走了,如今又回來住,柳家必須得幫他們挪地方……一家子都很不高興,別說給二人接風,高三月東西還沒擺好,就忍不住和妯娌們大吵了一架。
高三月這次搬回村里,就覺得特別丟人,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話,忍不住就去了村頭。
楊河開的門。
早在一年前,楊河就跑到城裡開了個小食肆,生意很不錯,他三天兩頭回村,每次回來不光是給親爹娘送東西 ,還往村頭送。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楊河真心覺得高家二老是好人,如果沒有高老頭的指點,他食肆生意絕對沒這麼好。
高老頭給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他得感恩。孝敬高家二老,是楊河心甘情願,而不是什麼怕被人戳脊梁骨之類的理由。
「呦,城裡人回來了。」
楊河很看不上高家兄妹三人,他原本不是個刻薄的人,可在面對高三月,譏諷的話語不自覺就說了出來。
高三月瞪了他一眼:「我來找我爹娘,你讓開。」
楊河呵呵:「不是都斷絕關係了嗎?你都還完了養育之情,沒必要來。話說,你該不會是又看中了爹娘的宅子,特意來套近乎吧?」
心思被說中,高三月惱羞成怒,嘲諷道:「不管這宅子給誰,總不會落到你的手裡,你操什麼心?」
楊河自認從二老這裡得到的已經夠多了,從來就沒有肖想過宅子,聽到這話,好笑地道:「心臟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孝敬二老就非得從二老手裡得到好處?」
他冷笑一聲,「我敢對天發誓,從來就沒有打過這宅子的主意。若有虛言,我就不得好死!你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