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溫雲起心裡清楚,周景山即便能勉強活著,也會死在周家主之前。而且,周景山原先是何府公子, 每次回周家, 態度傲慢,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很是看不上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周家主嫡出的兒女還討好過他。
嫡出討好庶出,說著都丟人。如今身份一變, 不說那些姨娘,周景山那兩個嫡出的哥哥就不會放過他。
因此,溫雲起聽說周景山快死了,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不用求,府里又沒人攔著不讓你出門 ,想去就去。」
何景書知道自己可以隨便出門,如今再沒人管束他,也正是沒人管束,他心頭很不安穩。生怕自己哪天一覺睡醒,或者是出門回來就被告知要被送回周府。
他越想越害怕,以至於都到了不敢隨意出門,不敢踏入周府的地步了。
「大哥,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溫雲起聽到這請求,驚訝地看向他,樂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胡話嗎?我才把周家主打一頓,沒給任何賠償,爹甚至是將周家陪嫁都下人全部都發賣了,這樣的情形下,你居然讓我跟你一起去周府,去做什麼?找打嗎?」
何景書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離譜,可真的不敢一個人回啊,他和周景山好了一場,實在想送他最後一程,這才厚著臉皮前來求人。
他來前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很難達成,試探著道:「能不能讓阿寬陪我走一趟?」
溫雲起漠然看著他。
何景書上輩子沒對付過姜大川,兩人之間沒有太大的仇怨。可話說回來,溫雲起從鄉下回來,何景書沒有幫過他任何忙,甚至一開始還故意在客人面前提及姜大川在農家長大的事。
姜大川確實是在農家長大,沒讀過書,不懂禮儀,他不覺得何景書這話有說錯。
但是,何景書說這番話時飽含的惡意是真的……不是十惡不赦,總歸是沒安好心。溫雲起自然不可能幫他的忙。
何景書有些小聰明,眼神一轉,就有了個主意:「我可以讓景山哥給你道歉。」
「不需要,他欠我的多了,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彌補的。難道他說對不起,我就能回到剛生下來時,然後在何府長大?」溫雲起嗤笑一聲,「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何景書好話說盡,眼瞅著勸不動人陪自己,只好大著膽子一個人回。
周景山從受傷後開始發熱起,腦子就一直不太清醒,大多數的時候都在昏睡之中。請一個大夫用不了幾天就會被人收買,若是大夫正直一些,不願違背良心亂配藥,配出的藥也很快會被熬藥的人換掉。
拖拖拉拉這麼久,周景山人是活著,但活的每一天都特別煎熬。本就是養尊處優長大,從來沒有受過這種痛,吃過這種苦。周景山傷勢越來越重,為了將腐肉割乾淨,他大腿和屁股上的肉幾乎割完了。
即便是傷口能好,周景山往後多半也再站不起來。完全就是躺在床上等人伺候的廢人。
他從何府的少東家,板上釘釘的何家主變成周家不受重用的庶子,如今還變成了一個活著也分不到多少家財的廢人……他真的接受不了這身份上的落差,加上身上疼痛無比,完全看不到前路,滿心絕望,自己就先放棄了自己。
何景書大著膽子衝進周府,摸到周景山的院子時,院子裡又是藥味又是臭味。
而床上的周景山,早已死去多時了。
很難想像高門大宅三步一景的園子裡,竟然有主子惡臭成這樣還沒人幫著收拾,甚至死了都沒人知道。
在周景山還活著時,何景書恨他對自己的利用,恨他的勢利,可這人死了,何景書腦子裡想起來的都是他的好,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從來都是哥哥照顧弟弟,那些年裡,會關心何景書的人只有他。
其實大家都知道,周景山是被人給害死的。何景書明白這些,卻已無心幫他討公道。
短短几個月之內,何景書見識了人情冷暖。原先周府的人何景山那麼尊重,等他一變成周景山,名字就一字之差,所有的人就翻了臉。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何景書這何府公子的身份隨時都有可能留不住,說不定哪天他就灰溜溜搬到周府來住……敢暗害周景山的人,到時也絕對敢對他下手。
何景書能為情郎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找了府里,盯著下人們將周景山好好安葬了。
周家沒有布置靈堂,周景山走得無聲無息,還比不上周府得臉的下人離世時體面。
何景書把人送入族地,看著他安葬,下人們正在堆墳時,有小管事靠近了他。
「何公子,家主有請。」
若何景書是真正的何府公子,這會兒是可去可不去,不想翻臉,隨便找個藉口就婉拒了。若是不給周家主臉面,直接一口回絕了也行。
但他是周家的公子,甚至不是家主一脈。
說難聽點,就是他親爹在周家主面前都得規規矩矩。他算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