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的鞋濕了。
不知濕透了沒有。
丁女輕咳一聲,她端坐在矮凳上,與順安帝同烤一個火盆,此時,她朝坐在上方椅子上的順安帝駝了駝腰,看著火盆里那冒著火紅的炭火,躬著背回道:「還余著一台,放在耳房裡落灰。」
「怎麼不坐?」順安帝朝不落坐的太孫妃看了一眼,見那小女子在他一眼過後,誠惶誠恐地朝他一躬身,落坐了,他收回眼,看向丁女。
「沒得人坐得起,這小娘子入住鳳棲宮,已礙了不少人的眼,她坐的轎子要是從鳳棲宮抬出來,奴婢怕她明日就得被人聯手趕出鳳棲宮,奴婢不讓她坐。」丁女的身影是恭敬卑順的,可自她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比外面寒冷的天氣里的石頭還要冷,還要硬,「至於奴婢,您還給臉,奴婢就還能多活幾日,可再大的臉,也不夠奴婢坐轎子的,是以,這轎子便在那屋子裡落了灰。」
「落灰是好事,奴婢巴不得它再多落灰幾年。」多落灰幾年,這鳳棲宮便能多庇護這小兩口幾年,丁女態度恭敬,語氣冷硬道。
走濕了鞋,腳受些冷,算得了什麼?比丟掉性命強。
她不心疼。
第167章 這宮裡,死了太多人了,她害怕。
丁女的冷硬,像極了皇后。
丁女的麻木,也像極了皇后。
這對主僕,似是一生從未快活過。
許是有過,那些年月,離他很遠了,皇后走得愈久,順安帝最近反而想起那些他以為他早已忘記了的舊事舊情。
皇后生前,他待她極為苛刻,以前只當無心理會她的死活,如今看來,他不過是用此懲罰她罷了。
許是,當真是她死了,她已遭受了最後的懲罰,那些好,再落到像她的人身上,順安帝的帝王之心,便能允許自個兒對她好上一二。
他便對丁女的姿態置之不理,沒把這當回事,允許了她的無理,撇過話道:「朕難得見你一次,這便要過年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
他將將賜了不少恩典,已給了許多,但丁女真真還有想要的,她想要皇帝保證兩個小兒的安危,哪怕他們在宮中活不下去了,也能讓他們出了宮去,留他們一條小命。
可這事,皇帝也跟她保證不了,她說出來,不過是讓皇帝嘲弄她的不知天高地厚罷了。
這個冬天,著實是太冷了,丁女眼前一片白茫茫,看不到以後的一點希望,她駝著腰,看著炭爐中那暗紅的火光,了無生趣道:「沒有了。」
她便連謝恩也不想謝了。
皇后苦,皇帝又管得了什麼呢?
百年之後,這個皇宮換了個主人,先帝便也只是先帝。
人活著,便是這般的沒有意思,帝王將相也不過是那下場。
丁女垂下眼瞼,陷入了暗紅的黑暗,她就像一塊即將斷掉身上最後一線生機的枯木,身上的寒意,比外頭呼呼呼嘯的寒風還要陰冷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