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得來的,今年也有些,不過想來要比去年要下得少一點,今年的春耕想必要推遲幾天了。」
這是欽天監和戶部的大人們要做的事,吳英管不到那邊,他不置一詞,側過身,等太孫妃提步往主殿而去,他跟上,走了幾步,等進了主殿,看到主殿中間透光的琉璃瓦射進的光來,他不由地又抬起了頭,轉著身,打量了幾圈,方垂下頭道:「這幾片也換了?」
「換了,」皇祖母在世時,不喜陽光,琉璃瓦用的是暗沉的黃褐色,只比青灰瓦好上些許,外面的光射不過來,殿內便是暗的,姑姑走時,瞪著屋頂,和她說,「把主殿的亮瓦換了,換清白的,娘娘喜歡,」姑姑一走,佩梅便換了,她道:「姑姑走那天與我說,皇祖母喜歡清白的,我便換成了清白的,公公,這瓦片亮嗎?三娘說,這是她在內庫里找到的最透亮的。」
吳英聽罷,又揚頭看向那清白的瓦片,頷首道:「亮。」
很清白,一如娘娘的一生。
主殿內的柱子也刷了桐油,皇后的鳳座,乾乾淨淨,她踏的腳凳,也是如新般舊……
舊凳還是那個舊凳,刷了桐油,中間依然看得出磨掉的紅漆和木頭,歲月的跡象還在,那皆是皇后踏過的。
鳳棲主殿新了,新的殿,處處還是皇后的痕跡,還有一些,是年輕的皇后的痕跡,那時,陛下日日夜宿於此,吳英也天天呆在此處,這是他和陛下住的第二個長久的住處,是他們主僕二人的第二個家。
後來,陛下不來了,他偶爾來,他見過憤世嫉俗的皇后,見過痛不欲生的皇后,也見過行屍走骨的皇后。
那是皇后和陛下的一生,也是吳英的這一生。
吳英沉默著踏過這往日他熟悉不已的地方,等進入了皇后的寢室,他站在門邊上,不再往內走動,嘴間輕言,生怕驚動了這寢內的鳳駕:「她回來過嗎?」
「……」太孫妃沒有出聲。
吳公公沒在意,他慢慢地轉動著視線,看過這屋內的一切,一如當年,一如當年吶……
他痛徹心扉,險些情難自控,哭泣出來。
他緊緊閉眼,眼中淚光閃過,方才睜開眼來,轉身出門。
皇后啊皇后……
她活著的每一日,都想等到陛下過來,跟她說,我原諒你了……
她沒等到。
陛下懲罰她,也無情地懲罰著當年那個年輕的自己,年輕的讓朝廷亂作一團的皇帝。
那恨,至死方休。
如今方休。
吳英踏出主殿,這一趟,鳳棲宮依舊如舊,他轉身看著這陳舊如四十年前的大殿,他桀桀地笑了。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
人世間的事情,如同東逝的流水一去不返,回想這一生,就像大夢一場。
夢裡,陛下,皇后,他,也曾幸福過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