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靠在床邊, 紅袍如流雲瀉地,雪絲垂在肩頭,微微凌亂亂。眼紗濕潤著, 他飛速擦拭著眼紗。
沈秀忙過去,「你哭了?」
「沒有。喝茶不小心, 茶水濺到了眼紗上。」
他的鼻尖是紅的, 整張臉也泛著紅, 明顯是哭過的樣子。她並不蠢,不至於這麼明顯的還看不出來, 「說謊, 你哭了,為什麼哭?」
他笑了笑,「能待在你身邊, 我很高興, 高興得哭了。」
既然是高興地哭,為何她卻能感受到他的哀傷與痛楚。她心知肚明, 他並不是高興得哭。
想起他方才快速擦眼紗,似是很怕她知道他在哭,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一定偷偷哭過許多次。
苦澀地動了動指尖,她擦乾淨他面龐上的淚,道:「別哭了,餓了麼?想吃些什麼,我給你做。」
謝扶光喜歡吃她做的菜。她想讓他開心一些。
他問:「你給我做?」
「嗯。」
他先是彎彎紅唇,隨之道:「算了,燒飯很累。」
「不累的。」
「還是別去了。」
「可是我想給你做飯吃,給你做飯吃,我就很開心。」
「真的麼?」
「當然。」
他歪了歪頭,「我也要去廚房。」
「你就好好在屋子裡待著。」
「我要去。」
思及他離開她會焦躁不安,她妥協,「好。」
於是她扶著謝扶光來到廚房,讓人給他搬了椅子,讓他坐在邊上。
炒菜時,沈秀向謝扶光投以一瞥。他靠坐在椅子上,支著耳朵,在專心致志聽她的動靜。
他看不見她,只能靠耳朵,艱難地去感受她的動靜。她又難受起來。
很快燒好菜。她捧著碗,餵謝扶光。他乖乖張口吃飯,臉上始終帶著溫柔的笑。
夜裡入睡,沈秀在床上翻來覆去,整個腦子裡都是謝扶光偷偷哭的場景。心口上如同插著一把刀,她難受地蜷縮起身體。
她的內心再次產生了動搖。
她清楚地認知到,她想與謝扶光做朋友,但也想與他做夫妻。兩種念頭,在她腦子裡不停打架。
與他做朋友,她痛苦。與他做夫妻,背叛從前的自己,她也痛苦。兩種選擇都是同樣的痛苦,她不知該如何抉擇。
一顆心,仿佛要被這兩種念頭,撕裂成兩半。
醒來時,她的兩隻眼睛腫成兩顆紅桃。
楊氏:「眼睛怎麼回事?哭了?」
沈秀嗯了一聲,不言語。楊氏猜想多半是因謝扶光哭的。
「娘,別告訴扶光我眼睛腫了。」
「噯。」楊氏趕緊去弄熟雞蛋,給沈秀滾眼睛,消消腫。
拿著雞蛋給沈秀滾眼睛時,楊氏道,現在正到了吃大閘蟹的好時節,這時節的大閘蟹最最肥美。醉仙樓的香辣大閘蟹定然頂頂好吃。她問要不要吃醉仙樓的香辣大閘蟹。
沈秀沒怎麼聽進去,只如木偶般點頭。楊氏便派下人去醉仙樓買香辣大閘蟹。
醉仙樓。聽跑堂的說沈家來訂兩份香辣大閘蟹,廚子趕緊去雅間裡請魏朝清。
雅間裡,魏朝清執書,端坐於椅間。他容顏清瘦,安安靜靜坐在那裡好似修竹,如玉溫潤。
聽了廚子的話,魏朝清立時放下書,疾步去往大廚房。
白茫茫的鮮香瀰漫開來,所有廚子都不自覺慢下手裡的活兒,齊齊望向魏朝清那邊。
香,香,太香了!這香的,仿若能感受到黃燦燦的蟹黃流在嘴裡的鮮味似的!
都是同樣的做法,怎麼魏大人做的香辣大閘蟹就這麼香哪,簡直教人不禁食慾大開,垂涎三尺。
醉仙樓的主廚咂咂嘴,恨不得湊到鍋里去,將那紅燦燦的香辣大閘蟹全部塞進肚子裡,吃個盡興。他擦擦口水,瞧了瞧魏朝清。
魏朝清輕輕翻動著大閘蟹,眼角眉梢帶著溫溫潤潤的淺笑。
魏大人很高興。
唔。每次魏大人給沈家做菜,都如這般高興,高興得像是這輩子最高興的事一樣。
至午時,沈秀將剝好的大閘蟹放進謝扶光碗裡。
謝扶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彎眉道:「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