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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眼裡流露出掙扎,和蘇林平說了些什麼。

宴明舒能聽懂一些方言了,但奶奶說得語速太快,他又聽不懂了。

只知道最後蘇林平對奶奶笑著點點頭,告訴他:「你先回去吧,我把今年的稻穀收完。」

「你不是想吃新米嗎?到時候就有新米了。」

宴明舒覺得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收完稻穀他就會帶著新米來找自己。

爸爸來接、能回到更熟悉的地方過自己原本的輕鬆生活,這種誘惑太大,讓他沒精力想更多,聽蘇林平這麼說,就高高興興上了爸爸的車。臨走看著被燒壞的廚房,再看著怎麼都不肯收爸爸的錢的蘇林平,咬咬牙把蘇林平還回來的手錶又摘下來:「你賣了換錢修房子,如果稻穀收完我還沒來,就自己買票來找我啊。」

「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開了整整一天的車,晚上才回到他自己的家。洗澡換上真絲睡衣,吃著爸爸親手做的飯,宴明舒還有點緩不過來神。

這時候又想到蘇林平,想吃完飯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如果出了大山會有怎樣的好生活。

可坐在他對面的宴爸爸看著他瘦了一圈的身軀,越發心疼,表情也越發堅毅,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往外走。

宴明舒追出去,發現爸爸徑直去了大伯家裡,和爺爺大吵一架。

回家後爸爸就開始高血壓,胳膊都在控制不住的顫抖。

宴明舒慌張把爸爸送到醫院,忘掉和蘇林平打電話的事。

爸爸的病養了一周,他跟著修養,期間太多狐朋狗友打電話慰問,他煩得慌,乾脆把手機靜音沒再看過,一直在畫畫,偶爾還給蘇林平寫信。畫的就是想像中豐收的場景,當然不是只有蘇林平一家收穫,學校里那些小孩假期在家也會幫忙,田裡少不了他們的影子。

但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蘇林平。

他用心刻畫,想,等這幅畫畫完,稻田大概也就收完了,他就打電話讓蘇林平來。

那幅畫還沒完全畫完,就被來家裡看望爸爸的一個畫家看上,預定送到他的畫展上展覽。等畫一畫完,馬上就被拿走了。

畫展開始那天,宴明舒拍了照片,隨這一周的信件一起寄給蘇林平,隨一起寄過去的還有他一個月的零花錢,信里他解釋沒打電話的原因,詢問蘇林平稻穀收了沒有,催促他不要不好意思,拿到錢買車票馬上過來。

等了一周也沒等到回信。

他以為是收穫的季節,蘇林平自己一個人太忙抽不出時間寫信。大度的原諒了蘇林平的怠慢,轉而打電話過去詢問。

但沒人接。

又等了一周,郵遞員打電話給他,說他的信件沒人收,要寄回給他,問是不是退回寄信地址的郵局。

宴明舒傻了。

一開始,他百思不得其解耿耿於懷。後來想明白一點,覺得因為蘇林平是個自尊心強、倔強、嘴硬的青春期叛逆小孩,把他的照顧當做施捨,好面子不想接受。

他覺得非常沒必要,但蘇林平執意如此,他總不能真揪著人家耳朵把人家硬拽來吧?只能接受了。

但到底是做了太多養一個小孩、讓蘇林平生活得更輕鬆一點的準備。現在蘇林平不來,他有些空寂。索性就把那些準備平均分給所有小孩。

他把賣畫的錢全部捐出去,給山區小孩做營養早餐。要雞蛋、牛奶、新鮮的熱菜。

要做很多,能多出來,有剩下的,讓所有學生都吃飽,還有多餘的能慷慨分給蘇林平。

……

一晃五年過去。十八歲時發生的事情漸漸陳舊,二十三歲宴明舒也不會再經常想到那些事那些人了。一次偶然,跟著王顓重回那座山村。村子變化很大,平房都變成了兩層樓房,學校更是蓋了三層,廚房乾淨整潔,食材新鮮,廚師們帶著口罩大火烹飪飯菜。

學生已經換了幾茬,老師也多了些新面孔,校長還是原來的校長,來迎他們,還記得宴明舒,說是他十八歲時在這裡發生的事情。

宴明舒又想起蘇林平,詢問起他的動向。

校長愣了愣,反問他:「他不是跟你回城了嗎?」

宴明舒茫然。

校長說:「你走後沒多久,又來了一輛車,把他和他奶奶一起接走了。我們都說,是你接他們進城過好日子去了。」

宴明舒:「我沒有啊。」

校長沒當回事:「那可能就是他媽?畢竟他也沒別的什麼親戚了。你放心,一定是過好日子去了,你不知道那車,多氣派!」

想到十八歲時遇到的那個少年,宴明舒有些悵然,可想到蘇林平現在過的生活,又很快釋懷。

被媽媽接回去,和親人團聚,過上更好的生活。

挺好的。

回去前,他們在校長的引領下又去了趟蘇林平家裡。

鄰居家都是兩層樓房,只有這棟房子還是瓦房,幾年沒人住,滄桑破敗。而廚房的牆壁上,還留著灼燒過的黑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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