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開在北城近郊別墅區內,臨近還有片高爾夫球場。一群中老年人像下鄉勞動一般鏟了大半天草皮,晚上就到別墅開設「最近在哪裡發財」心得交流班。
許天在酒會上露了個臉就說有事先行離去,留下許靜則在這四處刺探發財消息。
許靜則穿著身米色修身西裝,頭髮向後一攏,英俊面容里還帶點少年氣,追過「小虎隊」的中年婦女群體看著他就感覺不用醫美打針也能無痛重返少女時代,他便迅速成為婦女之友,被拉著搓麻將。
牌桌上「東風南風」把許靜則吹得頭暈,他上家那位姐姐總給他餵牌,餵得又不高明,被其他資深麻友識破,許靜則眼看氣氛不對,打了兩圈就推託告辭,溜到別墅露台上躲著透氣。
他面朝室外,沒有開燈,聽見後面有人推門進來,心想該不會又是那位姐姐吧,他趕緊一轉身,門口站著個和他年齡相仿的人,也朝他望過來,似笑非笑。
怎麼形容這人呢,許靜則看到對方的第一刻就想起小時候他姥姥給他講過的那些怪力亂神之談,傳說即將修成人形的狐狸會穿上人的衣服,抓著路人就問:你看我像人嗎。
如果回答說像,狐大仙就會發出「嘿嘿嘿」的笑聲,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這人眉眼上挑鼻樑挺拔,又生著紅潤的菱形嘴巴和精緻下頜,長得不可謂不漂亮,甚至是有點太漂亮,但許靜則就是怎麼看他怎麼都帶點動物性,一身緞光西裝上還叮里咣當的綴著各式寶石胸針領扣袖扣之類的東西,閃得如同孔雀開屏。
完了,許靜則想。這地兒剛開發,離深山老林太近,保不准真有成精的。
對方陰惻惻朝他笑:「你就是許靜則?」
許靜則背後汗毛都豎起來了,搶答:「像。太像了,簡直就是人嘛。」
蘇驍一皺眉頭,懷疑這人有精神病。是不是知道家裡要完,受刺激了?他看對方剛才挺正常啊。出於小心,他朝後退一步:「像個屁像。你不認識我?」
許靜則搖頭。
「秦惟寧,你總該認識了吧。」蘇驍滿意地欣賞著許靜則凝固的表情:
「我之前找人去北城一中打他,就是你給攔了。你挺厲害的嘛,我小瞧你了,你們倆怎麼說都該算是仇人吧,你還能把他睡了,我還以為他是直的呢。我可不是亂說哦,他之前有女朋友的。」
許靜則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咬緊牙關擠出一句:「你他媽放什麼屁。」
「你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啊。」蘇驍的表情驚訝里又帶了點幸災樂禍:「我靠,你不會真不知道吧。還好我準備了,來,給你。」
他從背後取出個文件袋,遞給許靜則。許靜則遲疑著,還是決定接過來,而自他翻開第一頁起,渾身的血液便都凝固。
「哎,他是為了找你爸才去那個會所打工,是不是。那你們什麼時候睡的?是他被灌得爛醉,你把他帶走的那天嗎?啊,我操!」
許靜則一拳打到蘇驍的肚子上,蘇驍一聲痛呼向後跌倒,後背撞到身後的置物架,架上各色擺件噼里啪啦往下砸。
這聲音引起外間人的注意,有人敲門問怎麼了。
「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知道嗎。你這種人渣不是出門被車撞死,就是被人弄死。」許靜則站在蘇驍面前,居高臨下地冷冷注視著對方,又狠踹了對方一腳。
蘇驍抱著腿縮成一團,痛得流淚還仰頭朝許靜則笑。許靜則心下一凜,覺得這人真就是個精神病。
「等著吧,我至少不會窮死。」蘇驍低聲說。
許靜則壓根沒聽到也不屑理會這精神病的任何一句話,拿著文件袋奪門而出。
許靜則一路上的三魂七魄似乎跑丟了大半,他茫茫然地回到家,不記得是怎麼回來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開的家門。
他踏上樓梯時,最後支撐他的那一縷魂魄也飄離,只剩下一具軀殼,緩慢地癱坐下來。
他根本不在乎在酒會上把人打了會有什麼後果。
許靜則靠著樓梯欄杆,雙手抱頭,揪著頭髮,酷熱的六月里沒開空調,冷汗卻已經將他後背盡數打濕,他還不斷地覺得冷,從頭到腳,整個家裡都冒著陰森的冷氣。
秦惟寧一開始很討厭他,為什麼討厭他,又為什麼突然變了,是從什麼時候起,變了。
秦惟寧為什麼一定要去會所打工。
秦惟寧為什麼不提他自己家裡的事情。
年三十的那天晚上,在他家裡見到許天的那一刻,秦惟寧在想什麼?秦惟寧為什麼要那樣對他,如果他沒順手鎖上門……
他問秦惟寧圖他什麼,對,秦惟寧,你到底圖我什麼?
你真的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