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寧實在不擅長這種照顧人的精細活,掖了半天快把許靜則裹成蠶繭還覺得可能有什麼地兒依舊漏風。結果是把許靜則又給捅醒,許靜則一睜眼看自己身上那架勢,險些以為自己被人給綁票了。
再一看身邊開車的還是秦惟寧。許靜則沒說話,低頭掏出手機回復律師。
「他怎麼說。」秦惟寧邊開車邊問。
「讓他家裡賠點錢吧。」許靜則回答:「也就只能這樣了。」
秦惟寧駛進高速收費口,減速後又加速,突然說道:「你不缺錢。」
許靜則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又想起秦惟寧之前的話。他放下手機,一抬眼皮:「那小孩過了年才剛十歲。」
許靜則沒辦法說服自己,說一個十歲的小孩是殺人兇手。他也沒辦法對著那小孩說,說讓他這輩子都記住了,他殺人了。對那小孩來說,他只知道自己是偷偷地放了個鞭炮。
許靜則只能怪小孩的父母沒有看護好自己的孩子,怪物業沒及時發現,也怪自己,沒接到那通電話。
「我也不會讓他們太好過。」許靜則說。
他們都不再說話了,回北城的路上一片寂靜。
林奕的親友不是很多,葬禮上許靜則的朋友占了快一半。
許靜則穿著一身素白色孝服,站在靈堂裡頭和每個來弔唁的賓客握手,帶著他們送花致哀。許靜則的表情姿態都很妥帖,還反過來安慰悲傷過度的來賓節哀。
該哭的環節許靜則就哭,喪樂一停他就不哭了,繼續完成後續的環節,驅車到公墓,抱著林奕的骨灰盒送她下葬。
林奕沒和許天葬在一起。許靜則後來問了搶救醫生,林奕死於突發心臟病,這種病去世前很難留下遺言。醫生商知翦是秦惟寧的朋友,剛剛留美歸來,履歷出眾,也確實盡力搶救。
許靜則私下問他林奕臨終前的情況,商醫生待人親切外表出挑,於病患同事間的口碑都極好,許靜則卻本能地覺得他有股不易覺察的無情冷漠。商醫生想了想,回答許靜則說林奕似乎用氣聲喊了「媽」;而後又安慰許靜則,林奕的心臟病是沉疴痼疾,即便當時更快地送到醫院,搶救的成功率也極低。
許靜則對這話不置可否,對前半句選擇相信,他將林奕安葬在他姥姥旁邊,仿佛林奕從未結婚嫁人,只在墓碑上留下了「許靜則立」的字樣。
秦惟寧就像個影子一樣,一整天都跟在許靜則旁邊,寸步不離。秦惟寧並非林奕的直系親屬,本應該和普通親友一樣穿黑色衣服,他卻像許靜則一樣選了白色來穿。
許靜則要鞠躬他就跟著鞠躬,許靜則跟人握手他就跟著握手,來賓頗感詫異,多看了秦惟寧好幾眼,卻也沒敢問,而許靜則就好似沒看見一樣隨著他去。
整場葬禮各個流程辦得都堪稱規範,是按傳統的葬禮流程操辦,喪事要趕在過年前辦,時間倉促,許靜則卻操辦得有條不紊,年紀大一點的賓客都不免對他帶了點欣賞。
臨近結束時,王胖子他媽走到許靜則面前,拉著他的手拍了又拍,紅著眼圈喊「孩子呀」,卻長久地沒了下文。
許靜則的眼圈今天第一次在流程未寫明的時間裡紅了。他任由胖媽伸手扯著,過了會兒讓王胖子送他媽回家,王胖子躊躇著不肯先走。
許靜則看破王胖子的心思:「我沒事,你回家照顧水水去吧,她懷孕著呢,身邊缺不了人。」
他又轉頭看向秦惟寧,「你也回家吧。」
秦惟寧想,這是許靜則今天第一次主動對他說話,好像秦惟寧也是鬼,今日首次在許靜則面前顯靈。
王胖子回家後又開車過來,下車後先站在許靜則家的窗外看了看,窗戶是黑的。
他一掏自己兜里許家的備用鑰匙,走進樓道,心裡有點發緊。要說許靜則會出什麼事兒,他也不信,許靜則不是那樣的人。可是許靜則有點太正常平靜,平靜到了反常的地步。
王胖子想,許天出事的那年,許靜則也是這樣。可是王胖子又覺得這回不一樣。他覺得許靜則總是在為著什麼而活的,如果人都是天生地需要,那許靜則就好像是天生地被需要,這三個字被寫在許靜則的使用說明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