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端端正正坐著個衣裙華貴的婦人,紋絲不動。茶碗捧了很久,她胳膊酸痛,禁不住地顫抖,茶蓋與茶碗之間發出了輕微的碰撞聲。
雲輕心中湧起憤怒,這憤怒是屬於她的,而非筠娘的,筠娘的情感是惶恐。
雲輕此刻被兩種情感撕扯著,精神上很分裂。她很想把茶碗掀翻,但是努力了幾次都不成功。這個行為是筠娘抗拒的,她做不了。
同夢陣中,只能在不違背做夢者意願的前提下去改變行為。
「阿娘。」夢中的范二郎在提醒婦人。
婦人終於伸手接過茶碗,假惺惺地說了句:「你快起來,地上涼。」
婦人嘴唇碰了一下杯沿便把杯子放下,說道:
「若非二郎執拗,我是不會抬你進門的,也不知道這小子中了什麼迷魂藥……既入了我范家門,便是我范家婦。你原先在韓家那小門小戶的習性都得改,要不然以後丟了人,傳出去說我沒管教你。」
雲輕心裡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感受著筠娘的決心:一定要聽阿娘的話,一定要做一個合格的范家婦,只要我做的好,阿娘一定會喜歡我的。
一聲嘆息。雲輕能理解她。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她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如履薄冰地活著,她有更好的選擇嗎?
夢境又是一轉。
雲輕看到自己手裡捧著一個瓷罐子,她好奇地打開罐子,筠娘沒有抗拒。
裡頭是滿滿一罐子小圓球,楊梅大小,用桔葉兒包裹著,看樣子應該是一種吃食。雲輕捻了一顆送入口中,細甜香濃,還怪好吃的。
耳邊傳來婦人的罵聲。
「她不過是咳兩聲,你就巴巴的尋來這東西,一顆楊梅要十幾種藥材去煉?
她是金子做的嗎?我養你這麼大怎麼從來不見你為我尋摸這東西?還得沾了兒媳婦的光才吃得上一口衣梅!」
雲輕心想,原來這東西叫衣梅。
「要吃讓她自己去買!就那幾個破爛嫁妝我看她能吃幾個!我大手使錢把人抬進門,先花幾百兩買棺材!
如今又是山珍海味的養著,公主都沒她嬌貴!你韓家人可真是做的一手好買賣啊,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你們要臉不要了?」
「阿娘,我不是和你說過嗎,筠娘說了,買棺材的錢權當借的,往後從明月樓的租金里慢慢還。」
「你別給我提明月樓!她就陪嫁那麼個破樓還鬧鬼,如今租都租不出去,你還巴巴兒地派人去收拾,你平時不是挺會做生意嗎,怎麼這種賠本買賣也上趕著做?」
「阿娘,你少說兩句吧。」
「你還護著她?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她到底給你使了什麼狐媚子手段?把你迷得連親娘都不認了?!」
雲輕感覺臉癢,摸了摸,已經是滿臉的淚水。
悲傷過後,筠娘開始誠惶誠恐地反思。她覺得自己忽略了婆婆的感受,對婆婆不夠尊敬和愛戴,而且她對丈夫的示好也享受得太過心安理得了。
雲輕搖頭嘆息。這個筠娘實在是太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