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巧還是不巧, 哪怕棠袖沒提前問過陳樾或者別的人,好挑皇帝不在的時候來慈寧宮, 卻也一直沒碰著皇帝。
而皇帝似也清楚她在刻意避開他,便是聽底下人說江夏侯夫人又進宮了, 也只說知道了, 沒派人去召見。
這份詭異的默契一直持續到二月初九。
一大早,太后點名見棠袖。
「有些話,本不該我說。可我若不說,便沒人能同你說了。」
病榻上, 太后已沒什麼力氣了,但仍堅持拉著棠袖的手,緩慢道:「藏藏,是人都有難處,皇帝也有,皇帝也會犯錯,會任性,他坐在那個位子,要考慮方方面面,很多事不是他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你得體諒他,不能真和他置氣。」
棠袖聽了,道:「那誰來體諒我?」
她只是想讓太子妃能如常下葬而已。
可是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請求,都不被允許,還反過來要她去體諒。
她體諒皇帝,那誰來體諒她和太子妃?
太后不說話了。
她望著棠袖的目光中隱隱流露出哀傷之意。
不久,午時,太后崩於慈寧宮。
太后崩逝,四品以上的官員和命婦需入宮哭喪。
十五這日天不好,未時剛過天就陰了,皇后特允眾命婦可以提前告退。恭送皇后及諸位娘娘離開,眾命婦才出慈寧宮,就見一列金吾右衛錯過她們,往慈寧宮斜後方的西六宮去。
僅這麼一個照面,命婦們什麼都沒看清,唯棠袖輕輕一眨眼,腦中飛快掠過此前遇見過的所有二十六衛,赫然發現之前遇見的都沒攜帶鳥銃。
可方才那隊金吾右衛每人都配了鳥銃。
這不對。
棠袖還沒想通具體是哪裡不對,手已經一招,挑了個腳程快的太監去官員那邊通知陳樾。
太監得令,迅速跑走。
棠袖則開始思索。
且不說就算是皇帝要召見金吾右衛,金吾右衛也不該攜帶鳥銃,更別說據她所知,皇帝現下可並不在西六宮。
西六宮只有剛剛回去的皇后等人。
如今太后已經沒了,倘若還有誰也沒了……
等等。
金吾右衛的目標只能是皇后。
太子地位不穩,這些年全靠太后跟皇后的照拂,才算沒被皇帝徹底無視。太子沒能力,也沒膽量在太后剛崩的這個時候動手。
瑞王、惠王、桂王同樣不受皇帝重視,手中亦沒多少實權。
那麼就只能是福王。
福王不願意就藩。
福王離京時間定的二月十七,也就是後天。
福王不願意走,因此圖窮見匕,動用了因為負責守衛皇城西面,從而離西六宮最近,同時也是埋得最深的金吾右衛……
想到這,棠袖沒再想,果斷抄近路去追皇后。
幸好皇后一行人多,走得不快,棠袖穿小道成功趕在那隊金吾右衛之前追上皇后。
然而金吾右衛也就只差那麼一個拐彎就要過來,棠袖沒時間作更多解釋,低聲和皇后說快走。
皇后聞言一愣。
「怎……」
皇后想問怎麼了,但觀棠袖神色焦急,又她知曉棠袖並非那等無的放矢之人,皇后剛要吩咐走快些,就聽見明顯不同於尋常宮人的腳步聲朝這邊逼近。
皇后進宮三十多年,碰見過不知多少大事,當即臉色一變,率先回身往方才路過的一扇宮門走。
其餘人不明所以,紛紛轉身跟上。
一行人前腳剛邁進宮門,棠袖也才往啟祥宮的方向走出幾步,金吾右衛後腳就出現在距離宮門不遠的拐角處。
聽腳步聲越來越近,棠袖步伐沒停,繼續走。
金吾右衛似乎沒發現異常,徑直從宮門前行過,也從棠袖身邊掠過。
棠袖欲要鬆口氣,下一瞬又提起心。
因為有一名金吾右衛回頭看了她一眼,隨即與明顯是首領的人說了幾句,首領也轉頭看她。
——「皇后不可能走這麼快,一定是聽到風聲藏起來了。不若先抓江夏侯夫人,這樣就算找不到皇后,憑江夏侯夫人也能交差。」
辨認出口型,棠袖面上不動聲色,只更加認定這隊金吾右衛背後之人絕對是福王。
同時心下急轉,抓她?
只抓,不殺嗎?
所以是想挾持她來逼迫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