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該不會是你吧。」
「猜對了。」
蔣時微無言,舀一勺粥,吹涼了放進嘴裡。
裴敘緊張得很,眼巴巴觀察她表情,聽到她說「好喝」才松一口氣。
時微吃著剝好的蝦,想到昨夜晚宴略顯詭異的氣氛,好奇問:「清越姐姐為什麼突然和陸淮哥結婚?」
裴敘滿臉寫著「一言難盡」:「家裡安排。」
時微又想到圍在裴敘身邊的那些適婚姑娘,垂了垂眼睫:「那你呢?會不會有一天,家裡也安排好了,你突然給我帶回個嫂子。」
「不可能,」裴敘斬釘截鐵,「你說不要嫂子,我就是被老裴掃地出門也不可能給你帶回個嫂子。」
時微倏爾失笑,搖頭說:「你被掃地出門了,還怎麼養我呢?」
裴敘正低頭剝螃蟹,聞言抬眼笑:「你這意思是,願意讓我養啊?」
蔣時微發覺自己落了圈套,避而不答。
裴敘說:「放心,再怎樣也不至於養不起你,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能為你謀來。」
你想要的親情、愛情,你年少時遙不可及的夢,現在勾勾手就自動送上門。
是我懇求你要我,是我祈望你選我。
時微仍舊埋頭喝粥,過了會兒問:「你怎麼還沒把頭髮染回去呀?」
裴敘聽她語氣好,順勢哀怨:「因為你喜歡棕發嘛。」
時微無奈:「我不是喜歡棕發,我是……」
「打住,」裴敘截住她,「別說這些,一猜就是我不愛聽的話。」
蔣時微好笑道:「你沒聽怎麼知道是不好聽的話呢?」
裴敘:「我挺害怕的。」
「裴敘,」時微忽然正經起來,「我想說,你和Eden不同,永遠不可能替代對方。所以不要為了這些虛無的外在,去折騰自己。」
裴敘拿不準她說的這句「不同」到底指哪裡不同。從前的他能趾高氣昂認為,Eden比不上自己,但現在他不敢。
偏偏蔣時微點到即止,講完這句就收聲,沒別的解釋。
裴敘心亂如麻,收拾餐具時不小心打碎一隻昂貴的瓷碗。瓷碗落地那瞬,他第一反應是聲音太響,恐怕會嚇到微微。
過後,他撿著瓷片,數次產生劃傷時掌心的衝動,因不想時微為自己擔心而硬生生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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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平靜得不同尋常,晚風輕輕拂來,吹動提花綢窗簾。
時微睡在主臥大床,側身看窗外海景,躺了兩個小時沒睡著。
大約凌晨一點,走廊傳來重物墜地地聲音。蔣時微嚇了一跳,停頓幾秒鐘後起床往外走。
走廊是玻璃頂,月光傾灑,照著扶牆前行的裴敘。
牆邊有一個被撞倒的花盆,整棵粉芍藥歪在地上,花枝折損。
蔣時微快步上前問:「哥哥,你怎麼了?」
裴敘說不出話,慢慢向前走,到起居室打開藥櫃,倒出三片止疼藥。
吃過藥,裴敘躺在沙發,扯開睡袍的衣襟,平復著呼吸。
時微扶著沙發跪坐地毯,再次問:「你生病了,要叫醫生嗎?」
裴敘的腦部神經像被針扎,每一下都帶電流,刺痛密布成一張網。
他本能地攥緊時微的手,啞聲說:「不用,是腦部手術後遺症。」
時微驚愕,眼睛蒙上一層水霧:「那,那有什麼辦法治療?」
裴敘說:「沒有。」
時微的淚水奪眶而出,滴在裴敘手背,裴敘安慰她:「乖乖,不哭,醫生說我正在好轉。」
時微抬手擦掉裴敘額角細汗,淚水與汗水混在一起,像他們怎麼也割捨不斷的舊年。
半小時後,止痛藥藥效上來,裴敘漸漸平靜。快睡著的時候,他猛地一個激靈,記起時微還在這裡。
「微微,去睡。」
蔣時微點頭,卻沒動作。
裴敘眼皮子太沉,想繼續勸但沒力氣。
這一晚,蔣時微默默守著他,聽到他做噩夢的囈語,無數句「對不起」和「別離開我」。
時微想起某年,也不記得到底是哪一年,學校爆發流感,症狀比往年的流感都重。老師通知停課,孩子們被送回家,教室全面消殺。
裴琰喊醫生開車去接時微,避免和家裡人直接接觸。
時微一上車,卻看到哥哥坐在保姆車後排。
那天晚上,時微出現症狀。裴敘守她整整一夜,梁媽來勸、老爺子來勸,他一概不聽。
等時微快痊癒,裴敘果然病倒。
彼時駱堯等一眾朋友打趣,說裴敘年紀輕輕跟當爹了似的。
裴敘心頭酸澀,沒有反駁,哂笑:「我還當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