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嶼笑道:「不認得我了嗎?」
他一開口,明月眼淚撲簌簌直掉,她也不說話,緊貼玄關牆壁站著,變得非常脆弱。
李秋嶼摸到她臉上燙的眼淚,給擦去了,聲音輕柔柔的:「好久沒見你了,過來,我看看你。」
他把她牽到客廳,兩人面對面坐了,明月坐沙發,李秋嶼坐在一個矮凳上,他也沒急著說什麼,默然看她,看看眉毛,看看眼睛,又看看嘴唇,纖長的四肢,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好像八百年沒見過她一樣。
確實有段時間了,她都不穿裙子了,前前後後快一個月,一個月,足夠發生很多事。李秋嶼在看守所里,氣氛是很不好的,那種地方,你一進去,一排人面無表情坐床鋪上,個個頭皮光亮,盯著你的時候,你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人之所以看著正常,是因為日常正常的生活賦予人那種氣質。看守所不一樣,普通人進去後精神風貌很容易改變,李秋嶼心理素質很好,也得承認,待那種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你心里有想念的人,有期盼,更覺得難受了。
「要看看我嗎?」李秋嶼終於說話,他摸了摸頭,神情是永遠帶著那麼點笑意的,「覺得丑嗎?」
明月有做夢的感覺,剛才還是真實的,因為是夜晚,促使夢境的幻覺反而更真實。他一笑,她就什麼都想起來了,好幾年過去,他的笑容是不變的,他第一次對她笑,就這麼好看,動人,在她小小的心里濃墨重彩著。
她看著他的臉頰,眉眼,伸出手碰了碰,也摸了摸他短短的頭髮,怪扎手的,那就不是夢了,明月心道。
「不醜,你變成老漢也不會丑,會是個慈眉善目的老漢。」
李秋嶼被她逗笑了:「希望是吧。」
明月能跟他說話了,她像是春天的蟲子,確定了春信,便打土裡鑽出來。
「你瘦了。」
「可能有點兒,沒關係,還能長回來。」
「在裡面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
「很正常,不能跟平時一樣,主要是有心事。」
「你在裡頭哭過嗎?」
「沒有,我見著你,才有想哭的感覺。」
李秋嶼的眼睛濕潤潤的,他心里全是柔情,太深了,也太多了,無法控制地想流眼淚。他總覺得身上還留著剛才擁抱的芬芳,她輕盈的重量,也還在懷抱里,太美好了,什麼東西一到極端,眼淚不招而至。
明月眼角殘淚未乾,她又見著他了,真好,好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說一夜話吧,一夜哪兒夠呢?她要分分秒秒跟他一塊兒,感覺太難得,珍貴得不行。
「你白天回來的嗎?」
李秋嶼點點頭。
「怎麼白天不告訴我?這樣我能提前高興。」
「不想你情緒波動那麼大,把一天都浪費了,再說,我得洗洗澡,弄得乾淨些,不想你看到我嚇一跳,心說他怎麼臭烘烘的。」
看守所空間逼仄,那麼些人擠一塊兒,吃喝拉撒共處一室,怎麼都乾淨不了,各種氣味交織,對於一個愛好潔淨的人來說是災難。李秋嶼坦然接受,可一旦出來,他第一件事就是清潔自己,徹頭徹尾清潔一番。
明月握住他的手,是真實的手指,透過薄薄的一層肉,能摸到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