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橋跑到骨科的病房裡,這會兒向馳安正在飯叔的床邊看書,護工坐在病房裡的小椅子上,有些侷促。
他猛地推開門,動靜很大,把床上的飯叔驚了一跳,隨後看到他,一臉嫌棄:「毛毛躁躁的。」
看到飯叔的一瞬間寧橋的眼睛就紅了,他有些遲疑地走到病床邊,看到他被架起來的腿和臉上的擦傷:「你痛不痛啊?」
「痛什麼痛。」飯叔經過一天的時間已經緩了過來,那天在向馳安面前的堅強也像是曇花一現,這會兒的飯叔又成了那個在寧橋面前脾氣不好的小老頭了。
向馳安站起身,吩咐護工這會兒不用他,隨後搬了張椅子過來,讓寧橋坐下。
寧橋看向向馳安:「撞叔的人呢?」
「已經抓了。」向馳安給他倒了杯水,「你怎麼了?臉這麼白?」
「坐飛機不舒服。」寧橋簡單答了一句,「飯叔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就是骨折了,早上去做了個腦部的CT,結果還沒出來,不過目前看沒什麼問題,就是要靜養。」
寧橋看著病床上的人:「你說說你,給你寄那些錢,你不想著花,還天天往外面跑,這下看你怎麼跑。」
「你還教訓起我來了。」飯叔哼了一聲,「看在你考上大學的份上,今天不罵你。」
寧橋的眼睛亮起來,他看著向馳安:「我考上了?」
飯叔的手哆嗦著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把寧橋的錄取通知書信封拿出來,他跟向馳安兩個人都沒拆,這是寧橋的人生大事,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該他自己打開。
寧橋接了過來,找到信封的拆封口,慢慢地撕開了信封,露出了裡面大紅色的紙張。
是他的錄取通知書。
他遲了十年,終於拿到了。
飯叔咳嗽了一聲,對向馳安說:「趕緊給他找帕子,要哭出來了。」
寧橋吸了吸鼻子:「我才沒哭,現在要說你的事情。」
差點就被他帶溝里去了,寧橋在心裡說了句好險。
「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飯叔嘆了口氣,「你坐著,我跟你說點事兒。」
寧橋將信將疑地坐下,在飯叔要開口的時候他又制止了他:「你還是別說了,電視裡邊說這叫交待後事。」
飯叔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別亂說話?」
向馳安也是無奈:「沒事的,醫生說飯叔的情況沒什麼問題。」
寧橋這才停下來,認真地看著飯叔。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年輕時候的事情嗎,我今天就跟你說說。」
飯叔的故事很老套,他不是大來縣的人,他的老家在比大來縣更偏遠的小村子裡,他十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正是混亂,知識分子上山下鄉,他家裡也來了個城裡人。
那個人高大,儒雅,文質彬彬,一舉一動都是他從來不曾接觸過的氣質,他被迷得神魂顛倒的。
年輕人總是衝動,一片平靜的面孔下是洶湧蓬勃的情感,他把一切好的都給他了,那時候下鄉的人都是要完成工分才有飯吃的,那個人是城裡人,自然不會幹農活,他就什麼都幫他幹了,只為他的一個笑臉。
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人終於對他敞開心扉,他們會在深夜的麥田裡勾勾手指,會在四下無人的玉米地里輕輕碰碰肩膀,會在插秧的間隙暢想著到大城市裡的生活。
就在他以為他們會一輩子都這樣度過的時候,政策突然變了,那個人要離開村里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那個人卻對他說,等他回去安置好了之後,就來接他,接他到大城市裡生活。
後來那個人就走了,在村裡的一切他都沒有帶走。
他在村子裡等了很久,等到村里他的同齡人都結婚,他依舊逃避著父母安排的婚事,最後他承受不住壓力,跟父母坦白了這一切。
父親被氣到腦梗,住院幾天之後去世,母親在回家收拾父親的遺物的路上,失足落水,也沒救過來。
他如遭雷擊,是自己害死了雙親,把雙親都埋葬了之後,他渾渾噩噩好幾年,家裡地荒了,養的家畜家禽早跑了,村里人都說他受不了打擊瘋了。
那天他收拾了自己家裡殘存的東西,往村子外面走,他等了十幾年,沒等到那個人來找他,所以他現在要走出去,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