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老爺垂著眼見她雙腿抖如篩,又重重壓了幾息才伸出手躬起腿借力坐在床上。
丹穗猛地脫力,腿一軟摔坐在地,羅裙翻飛,險些再絆她個跟頭。
施老爺見她如此狼狽,心裡堵著的惡氣散了些。
「你倒是行情好,三房的老爺要討你去伺候,分家另過的二爺也跟我討你,你說我把你賞給誰?」施老爺陰惻惻地盯著她,真是貌美青春啊,狼狽地喘粗氣都惹人憐惜。
真讓他妒忌。
丹穗惶惶站起身,她佯裝淡定地說:「我也沒法,誰讓我有本事呢,不免遭人覬覦。您也別對我發脾氣,我哪也沒想去,就伺候您。」
「口不對心。」施老爺哼一聲。
丹穗心安定下來,商人慣會審時度勢,施老爺還指望她伺候,他死之前不會懲治她。她掀開被褥給他蓋上,繼而拿木梳給他梳發,嘴上說:「不怪旁人惦記,怪您把我養得太出色。氣大傷身,你可彆氣,好好養著,您多活一天,我就多一天安穩日子。」
「你心裡清楚就好。」施老爺心裡舒坦了,氣消了,他昏昏欲睡地閉上眼。
丹穗的手緊攥一下,等施老爺睡熟,她停下梳頭髮的動作,靜靜地跪坐在地毯上,這會兒才有功夫檢查手腕,右手手腕撐床時窩到氣,手掌一抬就疼。
這老東西真是越發下作,跟病重前有肚量有風趣的商人模樣全然不同,丹穗應付他愈發吃力,也沒了耐心,她心裡盼著武師傅趕緊來。
正想著,窗外出現一個人影,是在城門口尋武師傅的王管家,丹穗心中一喜,看來是僱到人了。
「聽說老爺又發病了?」王管家低聲問,在丹穗走到身側時,他的目光在她眼圈上多停留一瞬。
丹穗點頭,她跟著王管家前往轎廳,邊走邊說:「這會兒已經睡下了。可是請到武師傅了?」
「請到了,是位刀客,一下船就跟我回來了,沒接觸過城內其他人,來路沒問題。」話落,二人走出月亮門,一眼看見背著大刀的男人,卷著青布的大刀有半人高,青布上洇有幾團暗色,像是洗不掉的血漬。
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丹穗看清他的模樣。
與她想像中五大三粗的刀客不同,他身量高,身姿清瘦,不同於戲台上急公好義的熱血大俠,負刀而立的樣子像話本里獨自流浪的遊俠。長著能勾引小姐私奔的臉,卻神色寡淡,一雙眼透著麻木的平靜,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
偏偏這種萬事不過心的模樣給人一種做事很可靠的感覺,丹穗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韓大俠,我來介紹一下,這是丹穗姑娘,是我們老爺跟前得用的人,你能不能留下她說了算。」王管家考慮到往後這二人打交道的時候少不了,擔心丹穗使喚不動這個走江湖的人,他給丹穗抬抬轎子。
「不知韓大俠叫什麼,又從何處來?」丹穗收回打量的目光。
「韓乙,甲乙丙丁的乙。」韓乙利落回話,「至於從何處來,我居無定所,四處行走,沒有來路。」
走那麼多路還沒來路?不外乎是對往事心存隱瞞罷了,說瞎話還臭著一張臉。目光觸到他的大刀,丹穗只敢暗暗吐槽,不敢繼續追問。
「韓大俠打算在平江城待多久?」她略過疑問不提,問起最後一個問題。
「不確定。」
丹穗:……
「我若是打算離開,會提前通知你。」韓乙補一句。
丹穗點頭,她讓王管事領門房來,讓韓乙把他打暈。
韓乙覺得莫名,不是雇他來當護院的?不過他懶得問,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門房被劈暈又被敲醒,除了脖子疼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丹穗見狀大喜,她立馬拍板決定:「每月二十貫月錢,吃穿住行主家負責,韓大俠可有異議?」
「無。」
丹穗讓王管家去安排飯食,她領韓乙去護衛院。
離得近了,韓乙看清丹穗臉上的異樣,她眼圈泛起絲絲縷縷如蛛網的紅血線,膚如玉脂,皮下血線脈絡清晰,他下意識想她的皮肯定很薄,不好剝。
丹穗察覺到他的目光,她垂下臉。
韓乙回過神,他漫不經心地打量嵌著蠡窗的石壁。
施園是四進大宅,門廳進來是轎廳,轎廳往裡繞過石壁是大廳,大廳南側的跨院是個石園。石園正中有個角亭,角亭西邊是議事堂,如今住著施老爺,角亭東邊是丹穗的住所,六年前她替施老爺做帳時搬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