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韓乙閉上眼,他無奈地說:「我忍不了施老爺的鼾聲,忍不住把他打暈……你去睡吧,有事明天說。」
丹穗沉默片刻,她回到內室把羅漢床上的蓋被抱出來放圈椅上,說:「夜裡涼,您蓋上被子。」
韓乙沒作聲,他聽著腳步聲離開,不一會兒內室響起開箱子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去了窗邊。
丹穗躺回羅漢床上,她側著頭看向映著光暈的窗子,獨自品味著這猝不及防的善意。
*
暈過去的施老爺一夜沒醒,丹穗難得睡個安穩覺,但習慣了提著心,故而外室一有動靜她就醒了。
屋外的天還沒亮,廊下的燈籠滅掉了,室內昏慘慘的。丹穗朝對面看一眼,施老爺還沒醒,她趕忙穿鞋下地,把床上的被褥疊起來放回樟木箱,又躡手躡腳出去抱回長桌上的被褥放回羅漢床上。
一切收拾妥當,丹穗出門,石園裡不見前一刻出來的男人,她繞一大圈也沒尋到人,只得先回屋收拾自己。
巷頭的民居里響起嘹亮的雞鳴,施園的下人醒來,沉寂的大宅由開門聲、腳步聲、灑掃聲喚醒。
丹穗換身衣裳去小廚房提熱水,回來時看見韓乙在石園練武,他手上沒拿刀,空手在空地上打拳。她走到廊下站定,打算等他結束跟他對一下說辭,不巧的是屋內傳來施老爺的喊聲。
丹穗高聲應一聲,「來了。」
韓乙動作一頓,然而也不過片刻,他繼續出拳踢腿。
昏暗的內室里,施老爺頂著一頭花白頭髮靠坐在床頭,丹穗點燃蠟燭,她覷著他的神色,藏著小心問:「老爺昨夜睡得可好?竟一夜沒醒。」
說起這事,施老爺臉上含笑,他點頭說:「是不錯,昨夜好似也沒再做噩夢,就是睡落枕了,這邊脖子有點疼。」
丹穗忙上前給他揉一揉,她低頭瞧手上捧著的松垮肉皮,柔聲說:「或許是韓大俠的功勞,我聽老人說身上帶煞氣的人,髒東西不敢靠近。他是上過戰場的,手上肯定有人命,有他鎮著,外面的髒東西不敢進這個門,您也不做噩夢。」
施老爺意味不明地笑一聲,問:「他人呢?」
「在石園練武。」丹穗不再多說,免得引他起疑。
給施老爺梳洗好,丹穗扶他出去,「您今天精神好,我扶您在石園轉幾圈?」
施老爺沒覺得精神有多好,可能是睡久了,頭還有些發昏。
「行,走幾圈,多動動身體好。」施老爺強打起精神步入石園,見韓乙在空地上練得虎虎生風,他忍不住說:「他要是旺我,我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丹穗微微一笑。
韓乙見他們主僕二人靠近,他停下掃腿的動作。
「你練,你練,我隨便看看。」施老爺打量著他,帶著寒氣的早上,這人穿著一件薄衫還熱出了汗。
「還是年輕好啊。」他嘆一句。
韓乙看丹穗一眼,看樣子她沒跟施老爺說昨晚的事,如此他不用再另謀差事。
她有意隱瞞,他也不提。
一個小插曲就這樣過去了,二人揣著同一個秘密,似多了一絲隱秘的聯繫。
第5章 巧用眼淚 能屈能伸
河道上傳來叫賣聲時,大太太朱氏帶人走進石園。
「老爺醒了嗎?」薛大娘問守門的小廝。
丹穗聽到聲開門出去,見月亮門外人影晃動,她快步穿過石園迎上去,「是太太啊,來看老爺的?老爺還在睡,您進屋坐一會兒?」
朱氏朝她眼睛看去,昨日的紅血絲似是變得紅紫,鉛粉敷蓋下隱隱能看見紫痕。
丹穗臉上的笑變得勉強,她微微偏過臉,問:「太太,可要叫醒老爺?」
「不叫他,讓他睡,我過來沒要緊事。」朱氏見她面露狼狽,她心情大好,聲音也跟著和藹下來。
「我去角亭坐坐,你過來陪我,跟我說說老爺的情況。昨夜可是又犯病了?往日這個時辰他早醒了。」朱氏牽住丹穗的手,眼睛又朝她臉上瞥去,心疼地說:「你也跟著受罪,眼睛一圈像是掛著紫紅的蛛網,糟蹋了這好看的臉蛋。」
丹穗被她親親熱熱的動作弄得渾身發僵,她衣裳下汗毛倒豎,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受用的樣子,低聲說:「勞太太惦記,不妨事的,一些血絲罷了,日子久了會消下去的。」
二人走進角亭,隨後有丫鬟送來茶水和果碟,茶盤上還有一個塞著紅布的小瓷瓶。
「這是化淤消腫的藥,你拿去用吧。」朱氏說。
不是啥稀罕的東西,丹穗沒拒絕,她拿走瓷瓶攥在手裡,說:「謝太太惦記我,老爺這邊您放心,我一定盡心伺候。老爺昨夜沒犯病,睡得還不錯,早早就醒了,就是繞著石園走幾圈走累了,飯後又睡了。」
朱氏面上一頓,她笑著說幾聲那就好,「我還擔心昨日你二爺氣到他了,他那孩子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偏偏老爺不信,堅持要送他個綢緞鋪練手,這下要叫他失望了。」
丹穗懸著的心落地,原來是為這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