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穗看一眼瑞哥兒,他如木頭人一樣對什麼話都沒反應,不會哭也不會笑,她心想他要是一直這個樣兒,陳氏的處境可就糟了。
「大奶奶,可要給親家老爺傳個信過去?」丹穗問。
陳氏想了想,她拒絕了,「我娘身體不好,還是讓她安安靜靜養病吧。等施家的事整頓好,讓繼之送我們回江寧府住一陣子。」
聞言,丹穗不再多說,她坐在窗邊想自己的心事,眼神不時溜出窗外偷瞄男人的背影。
韓乙聽到腳步聲靠近,他回過頭,問:「你怎麼出來了?」
「你在想什麼?」丹穗走到他身邊問。
韓乙沒回答。
「你之前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送到江寧府,你再回平江城殺了施順之他們?」丹穗又問。
「對。」韓乙坦然承認,他側過身正對著她,嚴肅地說:「丹穗姑娘,我沒跟你說過,在過去十年間,我殺過鄉里的惡霸、追殺過採花賊、殺過官老爺無惡不作的小舅子、殺過戕害丫鬟的少爺,也曾混進山匪窩殺過山匪。下一個十年,我還會按照我認定的是非標準繼續行俠仗義,官衙和律法不去懲治的罪惡會由我出手。我不會有個穩定的家,不會有長久的落腳地,我今天殺別人,明天別人可能就殺了我,有今天沒明日的。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不要簡單地認定我對你有善意就要跟我走,我走的路不適合你。」
想起丹穗撲他懷裡哭的樣子,韓乙狠了狠心,補充說:「你不是我救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我來說,我救你們一次,你們餘生能掙脫泥潭好好活著就是對我的報答。那些戲文里說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或是下輩子當牛做馬之類的,我不需要,甚至對我來說是累贅。」
「我明白了。」丹穗後悔了,她就不該出來跟他搭話。
百花巷要到了,韓乙吁一口氣,說:「我看大奶奶不是個惡毒的人,你考慮考慮要不要留在她身邊做事。你要是執意離開施家,我可以送你去潮州府,我曾在潮州府結識一對和善的夫妻,他們的女兒被採花賊害了,膝下空虛……」
「好,我會考慮。」丹穗打斷他的話,「韓大俠俠者仁心,對於你來說,我是你幫助過的苦難人里其中的一個,平平無奇。但於我而言,韓大俠是唯一一個不含任何目的肯善待我的人。不論我以後會如何,我在此願韓大俠長命百歲,歲歲平安。」
韓乙見她不復之前堅持要跟隨他離開,他鬆口氣,可莫名的也輕鬆不起來。
埠口到了,此時秋陽正盛,快要晌午了,埠口擠滿來弔唁的船隻。
「三爺,您哪兒去了?大爺正找您……大奶奶?」負責停泊船隻的下人看見陳氏如見鬼一樣大叫。
「大奶奶回來了——大奶奶和丹穗姑娘一起回來了。」
悲喜不明的傳話聲傳到前院,靈堂里乍然一靜。
朱氏腿一軟,老天瞎眼,怎麼不讓他們都死了!
「大爺——」陳氏哭著跑進來,「大爺,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們娘倆可就沒命了。」
施繼之皺眉,他扶著陳氏的肩,說:「回來得正好,爹沒了,先給爹磕頭。瑞哥兒呢?」
「瑞哥兒……」陳氏哭得站不住,她扭頭往後看,「大爺,你看看我們的瑞哥兒。」
施繼之看見了,他的目光在丹穗身上停留一瞬,略過落後一步的男人,最後定在眼神發直的孩子臉上。
「大爺,我們瑞哥兒就是被朱氏和三……」話沒說完,陳氏被施繼之按著肩膀跪了下去,他跟著在一旁跪下,低聲說:「賓客多,眼淚收一收,有話等爹的喪事過了再說。」
家醜不可外揚,施繼之要面子。
說罷,施繼之利索地磕三個響頭。
陳氏僵了片刻,隨之伏下身磕頭。
丹穗看穿施繼之的打算,她故意把瑞哥兒領到靈前,讓前來弔唁的賓客們看清他的異樣。
「瑞哥兒,跪下給你祖父磕個頭。」丹穗說。
瑞哥兒一動不動,沒有反應。
「帶孩子下去,瑞哥兒被大火嚇掉魂了,正好家裡有高僧在,待會兒請高僧給瑞哥兒叫叫魂。」朱氏發話。
丹穗看她一眼,嘴角露出挑釁的笑意,見紅纓來拉瑞哥兒,她囑咐說:「大爺回來了,你們可得把瑞哥兒照顧好,可別再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