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闔起筆電屏幕的同時,左沐仰頭望著天花板,內心有個聲音在拷問他。
——自己愛黎曄,是不是遠比黎曄愛得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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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沐在比賽結束一周以後見到了被稱為傳奇教練的埃文斯。
這個年過五旬的前斯諾克球手出現在俱樂部的一次常規訓練中,左沐當時正在做左手球型練習,埃文斯穿了一件很有聖誕氣氛的毛衣站在窗外的走廊上,左沐一眼就認出了他。
埃文斯的教練合約即將在兩個月後到期,左沐知道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職業球員也對他發出了邀約。對於自己能否請動對方,左沐心裡沒底。
埃文斯是中英混血,會講一些中文但不流利,好在左沐的英語交流不成問題,當晚埃文斯把左沐叫到俱樂部二樓的一間小型撞球室,和左沐打了幾局,給了一些指導意見,也讓左沐聊了以前在國內學球的經歷。
當師徒講求一個緣分,見過埃文斯以後左沐很確定他就是自己想請的教練。第一次見面之後又隔了幾日,左沐結束了在俱樂部為期一月的訓練,童珊也飛來英國幫他處理有關比賽獎金的事宜。
左沐與埃文斯再次見面時帶上了童珊,有關執教的合約不適合由他直接交涉,如果產生分歧難免影響日後與埃文斯的相處,因此他把涉及合約的部分交由童珊處理。
埃文斯執教超過二十年,現役世界排名前三十的球手很多都曾受教於他。他能夠留出時間和左沐再次見面,本身就是一種認可。
由於目前他還在合約期內,也有其他球手正在接洽,童珊很想與他商定下一年的薪酬待遇,埃文斯沒有當場答應,卻拿出一份自己的任教條件交給左沐。
這份合約上標註了對於訓練和參賽的各種細則,在時長和強度上都很苛刻,對年輕球員而言是個挑戰,埃文斯讓左沐回去考慮清楚了再做決定。
這天左沐穿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襯衣西褲來與埃文斯見面,他們的談話快要結束時,埃文斯突然盯著左沐,眼神裡帶了點探究的意味,拋出一個奇怪的問題,「左沐,你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嗎?」
這個問題來得毫無預兆,不單是左沐,就連坐在一旁的童珊也懵了。
埃文斯露出少許笑意,不疾不徐地解釋,「體育圈裡一直有種說法,男運動員不能長得太好看,因為取得的成績總是與他的長相成反比。」
「斯諾克不像是籃球足球,那些隊伍一上場就是十幾個人,很難看清正臉。斯諾克比賽的攝影師會對準每個球手擊球的近景。長成你這樣,機位一對準你的臉,收視率肯定上升。喜歡你的人多了,被各種吹捧聲包圍著,你怎麼專注訓練,大賽上也走不遠。」
埃文斯邊說邊看向左沐的左手,自從看過比賽轉播他就注意到了,這枚尾戒不像是件普通的飾品。其他球手在比賽中調整狀態,大多是用巧克粉擦擦桿頭,而左沐的習慣動作是轉動戒指,這也是他身上唯一的一件飾品。
出於過來人的直覺,埃文斯替左沐感到惋惜。作為年輕球手他的天賦是很耀眼的,但不到二十歲就陷在戀愛的泥沼里,這段關係除了拖累他,恐怕不會有任何意義。
左沐完全沒有料到埃文斯會拋出這個觀點,與他的個人能力、上場心態都毫無關係,純粹是一些感性的推導和主觀臆斷。
左沐面露錯愕,眼神有些閃爍,不知該怎麼回應。
埃文斯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然後指著桌上那份由自己帶來的合同,提了最後一個條件,「你花錢請我是為了提升成績,如果簽了合約,成績沒提高就有我的責任。我有一個附加條件,你要請我當教練,在合約期間不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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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沐送童珊先回酒店,離開俱樂部後他們走了一條街,兩個人都沒說話。
十二月的英國傍晚氣溫降到了零度,寒風穿過小巷吹在身上只覺得冷意更甚,童珊把臉埋在厚圍巾里,時不時地轉頭看一眼同行的左沐。
快到酒店前,她打破沉默,說,「你不好和黎曄開口吧,要不我找他聊聊?」
左沐搖頭,「別告訴黎曄。」
還有後半句話他沒說,教練可以再找。
酒店外面的藝術噴泉突然湧出,五彩燈光照亮了左沐的臉。童珊放慢腳步,在彩燈下看著他,一針見血地說,「你這樣不就印證了埃文斯的理論。長得好看,高中生早戀,打到退役都沒拿過冠軍。」
話糙理不糙,童珊完全站在左沐的立場。
可是左沐沒法和她解釋,自己的男朋友不是那種在大街上隨便一抓一大把的人。黎曄也很耀眼,某種意義上左沐是在為自己的愛情打球。
何況黎曄沒做錯什麼,現在左沐要出於職業前景和他分手,先別說黎曄會怎麼想,左沐首先不能原諒自己。
童珊見左沐皺著眉,想爭辯又忍住的樣子,心知他才是最不好受的。
童珊心軟,又緩和了語氣,商量道,「要不你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埃文斯不可能探聽到你的隱私,等簽了合約你再恢復和黎曄的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