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生得出。」蘇青瑤歪著頭說。「我從前很怕生小孩,不知道為什麼生。為傳宗接代?可孩子不是工具呀。但現在,我覺得如果我能有一個孩子,我會知道要怎樣愛他、尊重他。孩子是很好的,充滿了希望,能讓未來越來越好。」
「你會是個很好的母親。」
話音未落,床榻上的男孩忽而發出幾下嚶嚀,嗚嗚要哭。
韓夫人無奈地笑了。
她朝蘇青瑤投去一個滿含歉意的眼神,抱起兒子到走廊,輕柔地哄著。
臨別,蘇青瑤跑去宿舍,將昨晚連夜縫製的德美兩國國旗與納粹黨旗交給韓先生。她之前當家教時,幫邁耶先生製作了不少德國國旗,縫製起來駕輕就熟。韓先生拿出一面德國國旗與一面納粹黨旗,一左一右掛在卡車外。
大家認真地擁抱,揮手,告別。
晚餐的稀飯煮得很稠,有一碗煮白菜湯和半個紅蘋果。餐桌上,一名職工給蘇青瑤帶來了從上海寄來的信,譚碧寄來的。她跟蘇青瑤說,郵局過幾天就要正式關閉,只留一個小郵局,但把信件投入信箱,不時會有人來取。
吃到一半,屋外突然響起防空警報。蘇青瑤已經非常習慣警報聲。她將譚碧的來信塞入衣襟,又找來一支鋼筆與幾張白紙,折好後也塞進衣服。蘋果才吃一口,就拿在手裡,跑去防空洞。
投彈聲接連響起,而她蹲在洞中,借著煤油燈的微光,拆開信。
一封來自七天前的信。
青瑤:
軍隊撤離了,上海很快就要淪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這次學乖了,提早進入公共租界避難。日本人一直在開槍,一直在投彈,好多人跑進租界,好多人在外面,不知道是死是活。
租界內流言四起,好多人說中國要亡了,瑤瑤,亡國之後會是什麼?難道以後我們就是日本人了?我要改名叫川端綠子?啊——有時我站在公寓的陽台,在蘇州河的這邊看那邊,覺得人生就像一場大夢,上海早已不再是我們的上海,它已成為一座殘破的孤島。瑤瑤,告訴我,中國不會亡,好不好?你是我認識的女人里最有智慧的,你說的話總會成真。
徐志懷也在租界內。如你所料,日本人盯上了他。我叫屠青向杜先生求情,保了他一命。他接下來估計要離開上海,聽說政府已經安排好船隻,先送他們這些大人物從杭州走,去漢口。等局勢穩定一些,我大概也會去漢口。
你如今在哪裡?過得好不好?你也要躲進租界,知道嗎?一定一定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我不能失去你。
想你的碧
蘇青瑤讀完,拿大腿墊著信紙,擰開鋼筆。
阿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