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密集的槍聲響起,她眼睜睜看那彈出機艙的飛行員被機關槍打穿……
鮮血飛濺,染紅降落傘,無數碎片隨氣流卷到上空,落入於錦銘眼中。
他直直地望一眼所剩無多的油箱,又看向盤旋的日機,眼前又黑又紅,快要分不出敵人的方向。無奈,他只得推動操縱杆,駕駛飛機返航。
轟轟的引擎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滑入中山陵的臨時機場。
兩名地勤兵衝上前,將於錦銘從機艙里拖出,放上擔架。此時於錦銘眼前漆黑一片,他胡亂握住不知是哪個地勤的手腕,說自己遇到了日機的圍堵,同行的一名蘇聯志願軍跳傘後被日軍用機關槍掃射。地勤兵邊點頭,邊叫他快閉眼。他眼珠充血,一片紅,看上去簡直要滴血。閉眼前,於錦銘恍惚看見一位戰友接替自己,鑽進機艙,輕盈地飛上天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特別遠,非常近(中)
被地勤用擔架抬進戰地醫院,於錦銘眼睛蒙著紗布,躺在床上歇養了三天。期間耳旁爆炸聲不休,令於錦銘總疑心自己精神出了問題。一次,護士給他換藥,他問她,這是不是幻聽。護士說不是,的確是日軍在投彈,中山陵快被炸平。他又問現在打到哪裡。護士不知道,出門問一位軍長,回來告訴他,打到了雨花台。
於錦銘點點頭,不再說話。
收音機里還在播放統領的戰前宣講,正慷慨激昂地振臂高呼「誓與南京共存亡」,然而不止息的炮聲仿佛一柄剪刀,將字句無情地剪成碎屑,拋向天空,一如天上地下一個接一個地犧牲的人的血,煙花般,在胸膛飛濺。
長長的等和短短的死,就這樣共同構成了一場戰爭,它周而復始地行進,如此可怖,不因任何人的負傷而停止。
第四天一早,於錦銘拆掉紗布,眼前還有些紅,但已能看清東西。他洗漱更衣,去到高隊的辦公室,請求再度出戰,卻見高以民正拿著聽筒,在與總隊打電話。
他罵:「媽了個八!是誰拍著胸脯跟老子說,咱們這次要跟鬼子們決戰南京,誓死保衛首都,現在又突然說撤……媽了個八!你們是打是撤要給個準話,這樣朝令夕改,動搖軍心!」
對方講了很長一段話。
高以民氣沖沖地說:「少廢話,九號究竟撤不撤,什麼時候撤,是空軍單獨撤,還是跟陸軍一起撤,坐哪條船,一句話的事。但別怪我沒告訴你,士氣一旦萎靡,就很難振作,到時候別再改口跟我說要多堅持幾天。」
對方又囉囉嗦嗦講了一通。
高以民不聽了,啪得掛斷電話,一轉頭,瞧見於錦銘站在門口。
他嘆了聲氣,招手讓對方進屋。
「隊長,」於錦銘行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