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娘,你們這麼晚去哪裡了?」於錦銘喝著紅棗茶,問。
「去看魏太太了。」
「什麼魏太太?」
「魏隊的老婆,」高以民接話,食指彈了下菸灰。「轟炸九隊的魏寧,在南京犧牲的那個。」
「哦——」於錦銘點頭。「是過去叫她領撫恤金?我還以為是地勤負責。」
「你這混小子,沒成家,一點都不懂事。」師娘坐到高以民身旁,眉頭緊鎖,埋怨起於錦銘。「你們這群當空軍的,隔三差五出任務,飛來飛去,跟日本人打仗。我們也只能辭了工作,跟在你們屁股後頭到處跑,把一顆心懸到天上,日日夜夜求你們能平安回來。現在魏隊長光榮犧牲了,一了百了,留魏太太一人活在世上,未來真不知道該怎麼活……我看她頭也不梳,鞋也不穿,摟著軍服痛哭的模樣,真像是瞧見了未來的自己。」講著講著,她眼裡泛起淚花。
「唉!錦銘還沒結婚呢,你可別嚇唬他!小心他聽了你這話,當一輩子單身漢!」高以民摟住妻子的肩,略帶歉意地看了一眼於錦銘。
於錦銘笑笑,表示沒事。
女人長嘆一聲,哀怨地說:「我講的是實話,沒我們這些女人給你們操持家務,哪有你們在天上的瀟灑。」
「是是是,夫人說得對,」高以民打趣,「錦銘你看,你高隊這個家是不是全靠你師娘?」
於錦銘點頭如搗蒜。
女人破涕為笑,朝高以民投去一個嗔怒的眼神,起身道:「行了,我去拿點零嘴,你們邊吃邊聊。」
高以民看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轉回來,同於錦銘繼續討論蘇聯支援的那批戰鬥機的事。
兩人談到零點才結束,高以民與妻子送於錦銘到宿舍門口,揮手道別。
走回寢室的路上,於錦銘迎著愈發劇烈的寒風,腦海里冷不然浮現出高隊長和師娘的笑顏,隨之聯想到陣亡的魏寧和他的妻子魏太太,心口突得一冷。
他想:這種幸福能維持多久?沒準下一次起飛,他們就會命喪黃泉。
過了三天,公曆十二月二十二日,是農曆的冬至。由於四隊裡大多是北方人,師娘便拉著其他幾位空軍太太,包了幾臉盆的餃子,送給四隊的飛行員們當晚餐。
於錦銘吃飽喝足,騎著摩托車,同戰友們一起跑到漢江邊看渡輪、打水漂。天色漆黑如墨,港口卻燈火如織。伴隨著汽笛嘹亮的聲響,濃煙湧入雲層,一艘艘龐大的輪船靠了岸,工人們忙著搬運貨物,身著皮襖的商人們在岸邊的各大外國銀行進進出出。
其中一名戰友感慨道:「不是我說喪氣話,咱們跟日本比,軍備差距實在太大……上海開戰後,他們開著轟炸機,無差別轟炸整個華北地區。現在又占領了首都,能沿著長江朝內陸轟炸,這一路不知炸毀了多少渡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