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才進院,李寶福就覺著這院裡眾人面孔有些奇怪,但還是放下心思把禮送上。
接禮的是楊二母親,她接過籃子,但見趙莊生那大個杵在李寶福身後,回想自家常被借出去的牛,她笑意登時冷下,淡淡道:「福囝你不用送這麼多禮的,這雞和蛋家裡都有,讓你破費了。」
在李全未去世前,村里父輩關係還算不錯,父母走後,李寶福也學著他們維護著與村里人的和睦。何況這農忙犁地時,一直都是楊二借他們牛,為此這禮算是重的。
李寶福將楊母神情收在眼裡,面上仍笑著說:「家裡添人是喜事,妹子出嫁更是雙喜臨門。嬸子,這點不算什麼。」
楊母笑著讓兩人落座。
院裡院外宴席擺了十來桌,地里人難得吃頓伙食,自都拖家帶口的來。
席面上,李寶福見薛屏早占好了座,坐到他身邊說:「我是不是來晚了?」
薛屏吃著南瓜子,擺手道:「沒。那楊妹子的接親隊伍才走,等會兒就上菜。」
楊妹子嫁到了鄰村,路遠得很,楊家父母年紀大了也不好去,等三日後女兒女婿回門看看也好。
李寶福點頭給趙莊生倒了碗水,緊接著薛屏神神秘秘地朝他說:「寶福啊,你知道楊大娘方才為什麼不太高興嗎?」
李寶福回想適才楊母的神情,說:「為什麼」
薛屏攬過李寶福的肩答道:「因為你送的禮太少了,」說著他下頜朝坐得端正的趙莊生抬了抬,「你又帶著正在長個兒的莊生兄弟來,你倆得吃她家多少糧食?」
「不會吧?」李寶福狐疑道,緊接著又糾正:「莊生哥不長個兒了。」
薛屏「嘖」了聲,苦口婆心道:「你怎麼不信哥的話呢?我跟你說弟妹要是生了個兒子,他媽肯定高興,別說我們村,隔壁村都得請來。但這生的是女兒,所以那臉都垮地上了,我在這兒坐了一刻鐘,凡是送蛋和雞還拖家帶口來的,那楊大娘都不高興。」
李寶福說:「可這是楊家親下的帖子,況且吃席面不都這樣嗎?當年我四姐成婚,楊家不也拖了八口人來嗎?」
兩家父母關係不錯,李寶福記著這些,每次趙莊生給他家做活只象徵性收個四五文圖個彩罷了。
所以這才提了補身子的雞來,雞不好嗎?在縣城他家養了近三年的母雞可要賣六十多文呢。
「她就是想收情,正好女兒和孫女一起辦省錢。」說到最後,薛屏忍不住笑,顫著聲道,「只是她沒想到村里人多送蛋,方才我還瞧見有人給十文和十個蛋,帶了五口人來的。」
「坐月子的人就要補身子嘛,」李寶福聳了聳肩,「不送蛋肉,還能送什麼?」
兩人腦袋湊在一起嘰里咕嚕,趙莊生和許蟠如兩尊大佛,不苟言笑。
尚書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席面多是螃蟹魚蝦、蚝烙雞蛋等山里江里尋得見的東西。一桌一籃子菜饅頭,一大壺酒和一大盆滷麵,小半桶粟米完事。
那饅頭精細,費工夫和小麥,為此宴席上做饅頭時會在裡面加些青菜添分量。
但李寶福吃不慣別家飯菜,總覺差些味道,粟米水少了硬得很,便只夾點清蒸的鱸魚和白灼蝦吃滷麵。
薛屏倒了碗酒想跟李寶福碰,趙莊生阻止:「屏哥,他身體不好,不能喝。」說著就倒酒朝薛屏說:「我敬你。」
薛屏打了個酒嗝,說:「莊生兄弟實誠,我愛聽你這話。」
這酒雖是楊家自己釀的,但喝多了也醉,這桌上其他人看趙莊生接酒,趕忙都來灌他。
管今日是什麼席面?只要能找到人喝酒,那對平日沒啥消遣樂子的一些漢子來說,就是最大的消遣。
李寶福本想勸,卻被薛屏攔下。
宴席吃得差不多時,趙莊生還在被灌,李寶福亦被楊二拉到院角。
楊二侷促道:「寶福弟弟,你覺得今日這席怎麼樣?」
李寶福嘴裡還有那散不去的青菜饅頭味,清香回甜的,誠實道:「好吃啊,而且二哥你家做的蟛蜞醬是村里最好的。」
楊二訕訕一笑,轉頭見左右無人便說:「寶福弟弟,李伯母走後,二哥對你一直不錯是吧?」
「當然了。」李寶福笑道,他見楊二說話吞吐得很,低聲問:「二哥你有啥難事跟我說,做弟弟的能幫你肯定幫你。」
楊二咬牙說:「弟啊,是這樣,你嫂子她生女兒傷了身子,家裡給她買完補品就沒啥錢了,今天這席面又花得大。前兩天我給莊生兄弟那錢……」
話到這裡就止住了,李寶福怔了下,登時明白過來。
趙莊生上次拉板車送楊二媳婦去鄰村生孩子,趕回來的楊二封了他三十文錢當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