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廠長是從部隊上轉業到地方的幹部,說話做事總帶點兒武夫的莽勁兒,像這樣的話,那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嗎?
姜副廠長覺得:他一方面是在表明自己的坦蕩,另一方面卻也是在表示——他把自己當成了「自己人」。
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廠革委會裡,書記就是那個「車頭」,往下一位,就是這位李廠長了。
姜副廠子是真沒想到,他費了好大的勁兒終於來到了這個新廠,卻還是沒能把那個「副」字拿掉。
書記把握廠子的總體前進方向,那廠長就要負責具體管理工作了。
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自己的經驗更豐富專業技能更強,比起從部隊轉業來的「空降兵」更適合來當這個廠長。更何況,這個廠長他也是不得不當啊!
但不管心理活動多劇烈,他的臉上卻仍是帶著和煦平靜的笑容:「光明同志啊,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向陽同志那是舉賢不避親。就是因為知道趙朱小同志能力強,咱們廠子建設又急需人才,才會不避諱地給咱們推薦她嘛!你這可是把人心給想壞了。」
李廠長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這事兒怕是我小人之心啦!不過呢,我這個人是個大老粗,認死理兒!不管是向陽同志,還是哪兒來的向東同志向南同志說項,只要推薦的人不合格,想來走我這兒的門路啊!門兒都沒有!要不然我為難啥?不就是為難:這拒絕的話說的難聽了,讓人家臉上不好看嘛!哈哈哈哈!」
在李廠長爽朗的笑聲中,姜副廠長臉上的笑卻差點維持不住了。敢情這老小子不是拉攏自己,而是給自己下馬威來了?
出了廠長辦公室,姜副廠長背著手,腳下還是走的四平八穩,心裡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棋差一招,滿盤皆輸。怕就怕,他沒能當上這個正廠長,就是所差的這一「招」啊!
走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前,他抬起了頭來,看著門前橫插著的四指寬小木牌,上面白底黑字,板板正正寫著六個大字:「副廠長辦公室」。
他眼睛盯著那個「副」字,看著看著,視野卻模糊了起來:那個「副」字仿佛變成了「功特林」,恍惚間又變成了「徐朋飛」。
他不由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猛地挪開了視線,逃一樣進了門。
第024章 東風
廣播裡,正在播放著旋律優美的《東方紅》,趙朱穿著件深藍色的工作服,拿著保溫飯盒就出了門。
飯盒裡裝著的卻不是飯菜,而是玻璃試管。歷經了一段時間的嘗試,趙朱終於利用化驗室器材,製備出了濃度淨度都合格的A型肉毒毒素。
後世的人可能難以想像,在如今的年代,「以廠為家」是工人刻在骨子裡的信念。難道,這僅僅是因為此時的工人同志全都高風亮節,人品更高潔無私嗎?
要趙朱說,事情也沒那麼簡單,這任何涉及兩方的關係,都得雙向奔赴才能穩固。
像如今:職工的生、老、病、死,企業全部都負責,那可不就是個大家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