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徊被袁恆宇蹭得身體發癢,敲袁恆宇的腦袋教訓道:「你個小色中餓鬼,別人說飽暖思淫慾,你怎麼餓著肚子也這樣?趕緊起來!」
袁恆宇趴在蕭雲徊腿邊呢呢喃喃了幾個回合,也聽話坐起來收拾吃飯。
也許是志趣相投,也許是二人都不喜爭端,袁恆宇和蕭雲徊很少吵架。
蕭雲徊曾經以為,那次關於袁恆宇前途的分歧,會是他們那時最難的坎,如果這都能跨過去,那未來的坎他們只要互相扶持,定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殊不知人生際遇總有猝不及防,就像袁恆宇在深圳平安金融中心的頂層,做出多種假設的排列組合。
在命運降臨之前,無人知曉是哪一種。
蕭雲徊還記得,2019年冬天特別暖,明媚的陽光毫不吝惜打到水泥地板上、乾枯的枝丫上、人們的身上,在濕冷的溫度下綿軟輕盈,甚是舒服。
以至於他後來只要碰上這樣的冬天,就渾身不自在,寧可出門在外臉被冷風呼嘯,颳得像被鐮刀割。
古人說,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
難怪那個冬天又暖又苦又漫長。
袁恆宇的前途有了著落,這個著落,是他和蕭雲徊爭論後的結果,結束異地但沒完全結束,讀碩了但放棄本科積累的資源。
可袁恆宇告訴蕭雲徊,學術圈很小,從Z大跳到N大,和以前的大牛依然可以有合作,畢竟導師之間本就互相認識。蕭雲徊總算放心了。
於是,蕭雲徊抽空回了趟星港。
暑假過後,有兩個月他一直和岳鳳她們在群里閒聊。快遞單量仍然穩中有升,微信群里的技術問題卻越來越少——三位阿姨姐姐本就能力卓絕,一經磨合,愈發熟練。
蕭雲徊再回星港縣時,一開門就見小包子朝他撲過來,小朋友健忘,但這孩子好歹沒忘了給他提供玩具贊助的蕭叔叔。
蕭雲徊一把抱起小包子,發現他起碼又重了幾斤,果然小兒的生命力總最旺盛,從他們身上極容易體會白駒過隙。
在星港縣滿打滿算打算待兩周,每天仍舊兩點一線簡單生活。
白天在小廠房陪岳鳳她們干幾個小時活兒,邊打下手邊聽她們拉扯家常,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誰誰誰今年過年快返鄉啦,誰誰誰打算在縣城買房啦,蕭雲徊聽不膩,只覺得這地氣接得真溫暖。
中間幾個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頓晚飯。
大冬天的,在小縣城眾人圍爐吃火鍋,氛圍值完全拉滿。
趙鈺萍在一旁招呼兩個帶孩子的:「你們多給孩子夾點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岳心婕則自覺站起,給每位長輩盛湯,盛完以後坐下逗一逗小包子。
眾人其樂融融,像一家人,全然沒了初次見面時那種戒備和拘謹。
和袁恆宇更是蜜裡調油,每天回家就要互相匯報。
從前還是微信來微信去,現在只覺不夠,每天不聽聲音不看臉怎得解相思之苦?直接改打視頻!
老房子隔音不好,有時蕭雲徊在視頻這頭嗯嗯啊啊賣個小萌,袁恆宇在視頻那頭寵溺發笑,一頓猛夸。隔牆有耳的韓采蓉日日吃狗糧,覺得自己遭到了撒嬌精的背叛,血壓直線飆升。
蕭雲徊在今朝有酒今朝醉,韓采蓉在明日愁來今日愁。
她多想提醒他,可話到嘴邊,看蕭雲徊每天紅光滿面喊「奶奶」,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歡樂的日子就這麼細水長流,直到那個下午趙鈺萍神色匆匆、甚至驚慌失措趕到小廠房,告訴大家,袁振峰已經失聯一天一夜。
袁振峰沉溺菸酒,常常在家發完一通脾氣,便藉口外出買煙買酒打醬油,銷聲匿跡幾小時,然後折返。此前他最長失蹤時間是一整夜。
事發前的徵兆,趙鈺萍細想回來,大概是找到工作的近半年,趙鈺萍逐漸走向社會、變得開朗、回復之前部分大方自信,而袁振峰偶爾會突如其來地問:「小萍,你現在快樂嗎?」
趙鈺萍的回答自然是:「是啊,現在兒子出息了,我也又找著了自己能做的事、交到朋友,想來也沒有什麼可以奢求的了。只是……如果你能好起來,再多為這個家,我就徹底知足了。」
如何理解「如果你能好起來」?
從趙鈺萍和袁恆宇的角度,恐怕是袁振峰能戒菸戒酒,不再情緒失控不再狂暴不再怨天尤人,然後惜取眼前人。
但從袁振峰的角度,興許病入膏肓,積重難返。
袁恆宇,作為他痛苦的根源,這個根源流經過歲月長河逐漸好起來,可它擴散出的痛苦已經入骨難銷。就像與腫瘤作鬥爭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好了。
那個月袁振峰突然一反常態對趙鈺萍呵護有加,仿佛回到剛談戀愛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