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實驗室打工大概率有學生補助,加之一氣之下想逃離星港,袁恆宇辦好杭州的所有手續,一張火車票兩個行李箱,便頭也不回駛向南京。
剛到南京,日子並不好過。
由於還不是註冊學生,沒有宿舍分配,加之袁恆宇多少有些潔癖,他只得在學校附近找一間七天酒店,入住前用酒精細緻全房擦拭一遍,才略微有些肉痛地安定下來。
到南京後的第四天,袁恆宇終於在N大的學生宿舍地下室找到一個每月不到三百元的鋪位,如此一來,七月八月的住宿總算有了著落。
當天簽字交錢搬家,地下室鋪位的兩月房租加起來,恰好等於他在七天入住的三日費用總和。
開始上班後袁恆宇發現,暑期的工作內容,其中四成歸屬於導師項目,六成時間在給於冠朝私人打工,補貼更是指望不上,實驗室底層廉價勞動力當之無愧。
無奈人生地不熟,只得先摸著石頭過河。
於是,成天起早貪黑在實驗室等待冠朝派活兒,不像來念碩士,更像在人才市場時刻等待被領走的臨時工人。
每日打工披星戴月,睡眠總算比畢業那會兒好上許多。
只是偶爾恍恍惚惚在夢中,忽覺床是軟的,蜷在被窩中懷裡靠著一具溫柔溫暖的身體,醒來總有些悵然若失,才頓悟不論在義烏還是杭州,那樣舒適的出租屋實非偶然,原來再不可複製。
碩一那年,加入實驗室的碩士新生只他一人,理所當然,袁恆宇成為於冠朝最趁手的跑實驗工具人。
那時袁恆宇的碩士研究主題尚未確定,於冠朝便將自己的部分工作量分攤至袁恆宇頭上,讓他重複基礎性任務,而自己則解放到其他創造性勞動上去。
一到組會,於冠朝又會將袁恆宇的所有工作量完全歸功於自己,並告誡他:「組會上多由我來說,這個實驗框架我更為熟悉。你多匯報匯報你的上課和文獻閱讀進度。」
數次,袁恆宇想申請做獨立的研究,卻被於冠朝以碩士新生為緣由將計劃不斷推後,袁恆宇不得不凌晨排隊跑實驗。
袁恆宇討厭於冠朝,這是他到N大後不足兩個月,得出的結論其一。
這讓袁恆宇下定決心,他一定要更加努力,早日擺脫於冠朝,做想做的事。
那之後,他白天復現於冠朝指派的內容,晚上跑自己的實驗,尋找研究興趣。
就這樣日以繼夜,研一熬夜到凌晨已成常態,他總算確立了研究課題,開始博覽文獻。
在此過程中,他將本科論文修改成小論文尋求發表,第一次求助導師,並得到導師的有效意見。
兩個來回下來,在進行了大幅度修改後,他將自己作為一作,導師作為通訊作者進行投稿。
投稿過程較為順利,兩位審稿人一個給的是小修,一個給的是大修,完成後第二輪,直接通過。
直到論文定稿前期刊再次確認作者,袁恆宇竟然發現,他和本碩兩位導師的後面,還跟上了於冠朝的名字。
他當場在實驗室質問於冠朝,自己的本科畢業論文與他有何相干。
孰料於冠朝大言不慚表示,袁恆宇的實驗數據經過了他的指導和實驗室的設備,他成為作者其一,本也是實驗室的某種傳承。
袁恆宇初生牛犢,並不了解複雜的辦公室政治和所謂的團隊傳統,但解鈴還須繫鈴人,他認定導師是通訊作者,自然與導師相關,便去長信分析小論文上所有數據文獻來源,與於冠朝劃清界限,並坦蕩抄送於冠朝。
導師當時對袁恆宇了解尚淺,僅有幾次例會和文章指導的粗淺印象,允諾他會再詢問調查。
可不久後見刊結果說明一切——於冠朝的名字仍未被刪去。
見到木已成舟,袁恆宇知道頑抗無益,只對於冠朝更為戒備,開始嚴格記錄區分於冠朝的每日分配工作量,與自己的工作內容與數據。
而讓導師另眼相看,則是在一年後的某次組會結束,袁恆宇就一個復現數據結果異常問題直接請教,並提出自己嘗試調整後,優化的結果。
誰也沒料到,正是緣於研一一年超出常人一倍時間的辛勤勞動,竟讓導師注意到袁恆宇的學術潛力,他甚至開始直接郵件袁恆宇,與他探討未來實驗室的前瞻方向,建議袁恆宇深耕其中之一。
時間回到2022年寒假過後的第一次組會,眾人正欲各自解散奔赴食堂的中午。
工作狂導師在散會時信手拈來問一句袁恆宇,ICCV文獻復現進度何如,同樣工作狂的袁恆宇立即公事公辦、嚴陣以待。
倘若一個對人情世故有所知覺的人,此時必然搪塞一番,三兩句話簡單概括,留待下次與導師單獨開會繼續切磋,先吃飯為敬,甚至導師本人恐怕都有此打算。